一连六天，穆十娘都未曾出门。
但因为六公主日日都会带些楚京城的八卦消息与新鲜吃食过来，穆十娘对外头也不算是一无所知。
最近楚京城最多的是万寿节的消息。
老皇帝本就虚荣好面子，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了，也就一年比一年更好热闹，更喜欢浮华张扬与铺张。
早在距离万寿节还有好几个月时，近侍们就都向亲信们透出了陛下要大办之意。
宫里众人闻弦音知雅，纷纷开始了大肆采买，将宫里装点得欢腾如同仙境似的，闹出阖宫普天同庆之态。
宫外京城贵胄勋贵世家见此风向，也少不得满大楚搜罗珍奇宝贝，唯恐‘忠心’被人比了下去，惹了老皇帝的不悦，一时间竟都忙得不可开交。
朝堂也不甚安宁。
伴随着那些祥瑞老人入京，各地官员都在为陛下搜集祥瑞老人，筹办千叟宴的消息也迅速传开了。
楚京城的官员们自然是一边暗骂这些官员无耻献媚，一边亡羊补牢般地纷纷开始准备礼物。
知晓陛下喜好这一套，把祥瑞老人送走后，那些封疆大吏也少不得要再准备一份如‘祥瑞’般的好礼敬上。
千叟宴是陛下要办的。
他们也要有自己孝敬不是？
……
一时间大楚金价都贵了三成有余。
六公主说起这些时是嘟着嘴的：“穆姐姐莫看我成日住在宫里，吃的用的顽的都是好东西，不是金就是玉和什么宝石，我手里可没什么银两呢。”
“母后管我管得可严了，说怕我养成了骄矜奢华的坏毛病，至今还按照民间规矩，按月给我零用钱。”
“原本按照原来的金价，我够给父皇买一个翡翠玉勾。”
“如今金价涨了这些，我手中银钱可就大大不够了。”
穆十娘笑看她道：“六公主还差多少？”
“六十。”六公主蔫蔫地趴在桌上，伸出了两根手指，比了个六的手势，“其实宫里也不是没有好东西，我随便拣一件送给父皇，他也必定会十分喜欢。”
“可我就觉得珍宝阁那个内壁刻满了《孟子》集注的翡翠玉勾，很适合父皇。”
穆十娘拿出一沓银票，含笑推给了六公主：“就算公主找十娘借的如何？”
未曾想到穆十娘会如此慷慨多金，六公主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吗？”
穆十娘一笑：“自然。”
解决了这件烦心事，六公主心情又飞扬了起来，写字时甚至哼起了小曲，马面裙下的小腿一晃一晃的。
穆十娘这时才住了笔，不动声色地问道：“除了陛下万寿节，最近楚京城可还有何新鲜事么？”
六公主头也不抬地道：“还有很多呢。最近楚京城可热闹了。”
“比如穆姐姐你家就出了好几件奇事，先是五天前有一伙刺客半夜行刺，被你们家二夫人和四奶奶联手给包饺子了。”
“穆家人第二天将人扭送到都厢兵衙门时，那些贼人本还想狡辩说是外地强盗。结果被十一皇子一眼认出来是宫廷卫的人，还当堂给报出了他们的名姓身份……”
“因为事情太过离奇，这事当时闹了好大一出笑话，引来了不少百姓关注呢。。”
“好好的宫廷卫里，不知何时竟出了这等蛀虫，父皇被气得摔了杯子，当天就押了三个宫廷卫首领下狱，并下令肃清宫禁了。”
“还有……”
“前几天不知道是谁嘴碎，在茶馆酒肆街角胡咧咧些谣言，说甚么穆家重审案证据都是假的，都是穆家人威逼利诱伪造的……穆家人都是沽名钓誉之徒，若是真为国为民真正忠心于陛下的好人，死了就死了青山埋骨，又何必追究这些冤不冤的虚名，又怎么会吵着要翻案给陛下添麻烦……”
“这话实在是可恨至极。”
“这回都不用穆家出手呢。百姓们就把他们都给揍了一顿。监察署的王将军把他们拎回去拷打了一顿，还审出来他们都是受了人的指使，正在到处揪那幕后之人呢。”
“听说最近已经揪到陈公公义子家里了……”
……
穆十娘并不意外这些消息。
正如她当着老皇帝的面说过的，穆家人不需要她的担心。
穆四老爷是天生的军师，极擅长谋略与调兵遣将。
穆家女眷们虽然各有各的毛病，却都不是天生的软骨头，有着一颗向着穆家的心，也有着自己手腕与脾气的。
若是老皇帝以为他们好欺负，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崩掉牙，还要和着血往肚子里咽了。
她只是顿了顿，才又问道：“除了这些，楚京城就没有别的消息么？譬如说边境的消息？”
六公主摇头：“没有呢。”
穆十娘咬住了唇：“那，最近楚京城各御史或兵部官员家中可曾有奇怪的边境来客？”
这问题问得实在奇怪。
“没有。”六公主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穆姐姐是有自边境来的朋友吗？”
穆十娘犹豫着摇头道：“朋友算不上，只是一位很尊敬的故人罢了。”
若是她上辈子记忆并没有出错，那一名自安州城曲三的封锁下，单骑报屠城消息而来的将军，这两日应当已到楚京城了。
进城第一件事，他应当会去兵部，紧接着他会去拜访楚京城各位御史……
得到无数冷遇后，他才会因楚御珩怜悯见到了老皇帝。
她记得那年楚京城登闻鼓，是在千叟宴上被敲响的。
按理说，他此时应当已到了……
见穆十娘神色犹疑沉重，六公主也重视起来，犹豫着安慰穆十娘道，“可能是我久在宫里消息不甚灵便。既然穆姐姐对这些事好奇，我明日便派人去外头仔细问问吧。”
穆十娘只得点头应是。
她此前回答皇后娘娘那句话并非推诿……
穆家一向是忠君的。
她从小第一个学的字并非姓名，而是‘忠君卫国’。这些年的穆家教诲里，也让她将‘忠君爱国’刻入了脑海里。
时值天下乱局，她只是一个小小将门女，纵然知晓前世一些历史，却也因师出无名去推翻什么重建什么。
她能做的只有等……
等那一名将军来楚京城，等边境屠城消息被捅破，等老皇帝的懦弱反应，然后尽自己可能地救下这将军与安州二城百姓。
再等等……
或许是路途出了什么意外……
只为了边境安州那两城百姓，那名将军终究仍是要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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