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陌生的鼓声显然惊住了老皇帝。
随即他冒出了一股邪火,腾地站了起来,苍老面庞近乎癫狂般赤红,指着殿门的方向,用暴怒的声音吼着:“是谁?”
“是谁如此大胆敲响了那一扇鼓?”
“京城密卫呢?朕不是让他们看着那一扇鼓吗?他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老皇帝好面子,在朝臣面前一贯是高深莫测、喜怒不动于色,等闲不会被人猜中情绪的。
众人何曾见他如此疯狂过……仿佛、仿佛一个色厉内荏的伪君子,终于被戳中了致命死穴。
小太监一时都被吓呆了,半晌才哆哆嗦嗦地道:“回、回禀陛下,敲响登闻鼓的是一名生得格外好看,仿佛画里神仙般,身着雪白袈裟的僧人……”
“更、更可怖的是,他、他、他手里还拎着一群头颅,都还、还、还在咕噜噜地流着血……”
……
咕噜噜
仿佛要证明小太监的话似的,忽然一颗眼睛还无力睁着,血淋淋的脑袋顺着金銮殿门槛滚了进来。
那血淋淋的骷髅脑袋实在可怖,令乐手们发起了抖,曲调和谐的靡靡之音,登时被七零八落地打乱。
身着轻粉纱衣的舞女们也发出尖叫,惊恐地抱成了一团。
小太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惊惧地嗬嗬半晌后,指着那染血头颅道,“就、就、就是这样的头颅,那个僧人就拎着这样的头颅……”
一道如温泉般清隽声音传入,一个身着雪白袈裟,生着一寸长乌黑短发,肤色雪白若冰山,容貌清冷不似凡间人物,身材颀长的僧人缓步走入。
他手拎着一串由发辫结起的血脑袋,脚踩着一双草鞋,每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立定在偌大殿宇中央,他双手合十地行了一礼。
“回陛下的话,是我敲响了登闻鼓。”
一看见骆皓宸那张脸,老皇帝登时如被烫到了一般,面庞露出了极度惊恐,迅速身后龙椅里缩了一大截,口中发出着恐惧颤抖的质问。
“你、你你,是谁?”
“你是、是不是他、他们的后人。”
“你怎么会过来?”
“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
这般的失态与惶恐,令与他相伴大半辈子的皇后娘娘都露出惊讶,诧异地看向了骆皓宸。
竟将老皇帝给吓成这样。
这人究竟是谁?
与老皇帝的失态惊惧相比,骆皓宸要从容淡然得多。
将手上一串人头恭敬摆好,鲜血染红了大片金銮殿地砖,骆皓宸双手合十,声音平静而沉稳,“陛下不必如此惊惧,骆某人今日只是来替安州晋州两城百姓,亲口问陛下几句话而已。”
安州、晋州两城百姓!
一众围观宾客心下一凛,已有三分明白这人来意了。
与穆十娘一样,他也是来揭露两城屠城案的。
且……
时机掐得如此好,他未必不是专门来帮穆十娘的。
在穆十娘提到安州晋州二城屠杀案时,老皇帝的表现是愤怒与不可一世,还会蛮横地让人将穆十娘拖下去。
但在这神秘僧人开口后,老皇帝面庞却一霎白了彻底,肩膀都惊惧地颤抖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未曾理会老皇帝问题,骆皓宸先朝众人微微一行礼,朝后让了半步,请出了一个人:“毕竟未曾亲自赶至目睹,骆某人不喜打诳语。安州晋州两城具体是如何情状,还是请亲历者金将军来说吧。”
老皇帝一瞬睁大了眼:“金、金、他没死?”
穆十娘也嚯地睁大了眼睛,惊喜地看向骆皓宸:“金将军。”
骆皓宸朝她微微一笑。
穆十娘的心一下就安宁了。
金将军是一名身量极高,却瘦得厉害的中年男人。
他身上的楚朝武将朱红甲胄,甲胄上明显布满了干涸血污,甚至还有多日未曾梳洗的异味,再加上面颊凹陷,眼下青黑,嘴唇苍白干枯,简直如同一个骷髅。
他抬头望着老皇帝,一字一句冷笑地道:“恐怕陛下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回来吧。为了堵住我这一张口,足足派了六十京城密卫沿路堵截。”
“我金某人何德何能。”
“安州与晋州城百姓又何其无辜。”
“这两个月里,夏朝人对安州晋州看守何其森严,手段又何其狠辣残忍。数十万百姓落入夏朝人手中,小孩一律拉走喂了他们战马牲畜,稍有些颜色的女子被充入了军·妓,男人们成为了他们的奴隶……”
“若有稍微胆敢反抗者,都会被立即杀掉,埋进城主府门口的大坑里。”
“短短两个月来,各处尸骨已逾万人。”
“甚至于没有任何反抗,仅仅是闲来无聊要找些乐子,夏军们都会举办一场杀人比赛,一刻钟内看谁人杀人能更多。”
“噱头仅仅只是十两银子而已。”
“在这些夏朝畜生的眼里,我们这些成百上千的楚朝人的性命,甚至还不到十两银子。”
“曾经我以为这只是因为夏朝人残暴,并千方百计想要逃脱那人间炼狱,到京城来为那些百姓报信,请朝廷请陛下派来援兵。”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陛下,你能够告诉我们,为何你要对安州晋州两城惨死百姓置之不理么?你又为何要绞杀我们这些自边境来报信的人?甚至于你又为何一早就与曲三有着勾结,暗中支持他与夏朝人暗中款曲,来默许了这一场屠城惨剧的发生么?”
……
轰
这显然是一个更惊惧更爆炸性,也更加骇人听闻的消息,一瞬令所有人再次炸开了锅。
“这人什么意思?什么叫陛下与义武王勾结?”
“曲三不是朝廷叛军么?陛下还应该要派人去剿匪的,怎么就、就和陛下勾结了?”
“陛下默许夏朝人屠城?两座城里可都是我楚朝百姓?陛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不合逻辑。”
“究竟是怎么回事?”
……
皇后娘娘却在一瞬间似是想明白了,恍然大悟地望向了老皇帝:“陛下……”
老皇帝死死咬住了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公公倒是个忠心的。
纵然面庞已经惨白,他却仍一甩拂尘,怒声吼道:“何来的大胆狂徒,当庭胡说八道污蔑陛下,实在罪该万死,还不赶紧把他拖下去杖毙。”
六名宫廷卫再次扑了出来。
骆皓宸只挥了挥手,就未让其近金将军的身。
死死盯着老皇帝,金将军双眼已涌出了热泪,愤然地从衣襟里抓出一件羊皮纸,狠狠扬了起来,“陛下,你能说明你为何要写这两封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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