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没想到穆十娘会问这句话，大祭司面庞有一瞬惊诧，才迅速镇定了下来，冷声反问道：“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倒是夏二皇子瞥了眼大祭司后，低声对穆十娘开口解释道：“方才大祭司大人的确给惠儿用了药熏，还配了些缓解心脉的药。”
“只是药熏药方与心疾用药忌讳，是历代大祭司不传之秘，素来只有父皇才能享用，我们并不知晓其中具体药材。”
大祭司包含得意地冷哼了一声。
觑着小男孩面色平缓了许多，穆十娘平静地收了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小殿下刚才之所以会晕厥濒死，并非是天生体弱导致的心疾发作，就是因为你药熏里头那一味青艾而已。”
夏二皇子微微睁大了眼睛。
年轻妇人死死抓住了椅子把手，震惊地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显然是被气着了，不怒反而连声冷笑道：“真正是愈发离谱了，你可知道你这般胡搅蛮缠随意攀咬，并不能让你显得医术高明，反而只会让人觉得你格外可笑。”
“这药熏手段与祖传药方都是我师父传下来的，前后替夏朝三任帝王延命数十年，被他们封为难得一见的夺天之方。”
“因这方子能与阎王爷争寿的神异与珍贵，恐影响我师徒二人的余生寿命，师父曾经立下过规矩，绝不允许给帝王以外的人用。”
“今日若非见小殿下发病时实在可怜，我定然是不会破例用这一方子的。”
“如今你居然说是因我这一方子，才导致了小殿下的骤然发病死亡？”
“你真当所有人都是任你愚弄的傻瓜吗？”
大祭司一脉相传的这一方子，因有夺天回命之奇效，素来只服务于历届帝王，在夏朝的确是人尽皆知的。
因而众人表情一时都有犹豫。
夏二皇子只皱着眉不说话。
年轻妇人瞥了眼大祭司，才迟疑着看穆十娘道：“大祭司大人所言的确非虚，神医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给男孩盖好了被子，穆十娘走到一个铜盆旁，从一堆燃尽的药材灰烬里，扒拉出了小拇指盖长的一小截，递给了夏二皇子道：“府上可有府医，可以请他们一观。但凡学过医的，应当都认得出这一药材燃烧前的模样。”
瞥了眼大祭司，夏二皇子接过了那一截废药材，低声朝身边仆人吩咐了一句：“去请金大夫过来。”
那名仆人飞快地去了。
穆十娘这才抬头看向大祭司，平静解释道：“任何药方都有适应人群与适应症，你这一味药方包括青艾、石英、南烛、人参、豆蔻……原本是对天生心疾的虚弱之人，最上等的大补之药。”
“这也是为何这一药方能缓解夏朝历代帝王心疾的原因。”
“但因为这些药材效力太强，并不能用于身体过于虚弱的久病之人，以及身患心疾的幼儿身上。”
“尤其这一味青艾，效果形同于烟草，能够促进心脉血液流动，是心疾患者绝不能随意接触的剧毒之物。”
“但药毒本是一体。对心疾病人有剧毒的青艾，在某种情况下也可以促进心疾患者扩张心脉，促进药效吸收。”
“你师父反其道而行之，在药熏里加入了极少量的青艾，本是一个极大胆又精妙的用药，能够对身体状态原本还不错的心疾病人有奇效。”
“但因为其药效太过强烈，却并不适宜身体虚弱的幼儿与久病之人。”
“而能够从激烈夺嫡斗争中脱颖而出，坐上那一个独尊皇位的，无一不是历代皇子里身体最强健的，故而能受得住这一药方的强劲药性。”
“但其他身体虚弱的皇室成员及幼儿，却是极有可能受不住这一个珍贵药方的强劲药效的。”
“这就是你师父为何留下规矩，只给历任帝王用药的原因。”
“今日你看着小殿下发病时辛苦，破例给他用了这一药方，其实就是给他下了一味剧毒。”
“小殿下不出事才令人奇怪。”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又条理清晰，一时听得包括夏二皇子与年轻妇人在内的人都面色大变，扭头看向了大祭司。
大祭司也是面庞苍白，刚想要开口反驳：“你这庸医又在妖言惑众，这药方分明是我师父留下的夺天之方……”
这时被仆人匆匆请来的二皇子府的金大夫已闻过了那药材，着急地神色大变，朝夏二皇子拱手开口道：“敢问殿下是从何处得到这一味药材的。这一味药材名为青艾，具有舒筋活脉扩张血管之效，是有心疾的病人万万不能碰的。”
“因这一味药的剧毒，平素老夫是连收在药房都不敢，每每要用时都打发人出去买的。”
“小殿下心疾一日比一日严重，是连碰一碰这东西都有危险的，还望殿下格外仔细着些才是……”
他话都还没说完，大祭司就面红耳赤的，高声怒斥出了声：“你胡说，这一味药材根本不是青艾。这是我师父留下的方子。连历代帝王都称之为夺天之方的奇药，又怎会是你们这些庸才能懂得……”
金大夫犹豫地看向了夏二皇子：“殿下……”
夏二皇子只朝他摆了摆手：“下去吧。”
金大夫松了一口气，正要恭敬应是下去。
“等会儿……”夏二皇子又想起了什么，问金大夫道：“诸如这青艾一样，对心疾病人有大害的药材还有哪些？”
金大夫忙恭敬地道：“诸如青艾之类的药材还有许多，譬如……”
夏二皇子已疲倦地摆了摆手，让仆人将他带下去了：“本王现在有些乏了，实在听不得这些。待会儿你和鲁叔说一声，让他按照你给的方子，把府里里里外外都筛上一遍吧。”
金大夫恭敬应是，转身离开了。
连碰一碰都有危险的东西，他们却将其用在了孩子的药熏方子里……
年轻妇人面无血色地瘫坐在了地上，望着床上神色虚弱的男孩，终于忍不住地放声大哭：“我苦命的孩子啊。”
大祭司大人怒视着夏二皇子与年轻妇人，面色一时铁青。
因为他们二人的行为与动作，无一不表露了一点他们相信了穆十娘的话，认定了是自己害死了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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