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穆十娘的话,盛莲就放声大笑,用一双黑到可怖的眼睛盯着穆十娘,毫不掩饰自己的称赞:“穆十娘,你果然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并不觉得这称赞值得骄傲,穆十娘微微挑了一下眉:“虽然我并不同意‘死者为大,人死债消’一说,认为以这种方式要生者强行放弃仇恨并不公平。”
“但镇国公府早已烟消云散了,你哥哥也死了都快一年了,早已化作一坡黄土了。”
“无论他们做过多少错事,曾经如何苛待过你,也不值得你将一辈子耗进去。你今年才十七岁,还有大把的好年华,又何必一直沉浸在无畏的仇恨里?”
早已经历过一世生死,看惯了人间冷暖世情百态,穆十娘并非爱心泛滥的人,亦不爱多管闲事。
但或许是同样经历过家境突变颠沛流离,目睹着盛莲从楚京城骄横跋扈又娇气的盛家大小姐,到来许州城路上吃苦耐劳一声不吭的侠女,再到如今疯疯癫癫与大祭司纠缠的疯婆子模样……盛莲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触动了穆十娘。
她才难得地劝慰了几句。
“仇恨?”盛莲又放声大笑起来,抬头看向了穆十娘:“穆十娘,枉你聪明一世也会有犯错的时候。我对哥哥怎么会是仇恨呢?我也是这么热切地爱着他,又怎么会有一丝一毫地舍得恨他呢?”
“我们是这世上唯一同父同母的嫡亲血脉,是彼此在世上唯一一个最亲的亲人。”
“他许诺过这辈子唯一只爱我一个妹妹的,眼里永远都只有爱我一个人,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的。”
“哥哥就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穆十娘、盛梅……”盛莲忽然抬起了头,仇恨地怒视着穆十娘,“是你们,是你们这些狐媚子用妖法蛊惑了哥哥,迷惑了哥哥的心智,才令哥哥把目光从我身上挪开的……”
“都是你们的错!”
“世上男人那么多,你们为什么独独要和我抢哥哥?”
“哥哥是我一个人的,哥哥必须只爱我一个人,绝不能再有其他妹妹,也不能喜欢上别的女人。我要把哥哥夺回来,我要杀了你们……”
望着她这般歇斯底里的疯癫模样,穆五奶奶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疯子!”,又把穆十娘往她身后扯,“十娘,你离这疯子远点。”
穆十娘也微微有些惊讶,提醒道:“盛莲,你哥哥已经死了。”
“死了……”犹如被一盆冰水陡然浇下,盛莲愤怒的狂吼声陡然一歇,才恍然大悟地反应过来,露出了温柔甜蜜的微笑,“对,哥哥已经死了,眼里再也不能看不到其他女人了,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只能永永远远和我在一起了,真好啊。”
“哎呀难怪哥哥你总是骂我小笨猪。我的确是太笨了一些,我怎么没早想到让哥哥早点死掉呢?”
“如果一早就让哥哥死掉得话,我们二人就不会经历中间那些波折,早早地过上这等相依相伴的神仙日子了。”
“最好是我们两个死在一处儿,身体里的血顺着手腕流出来,混成了一体,把身上每片肉都烂泥般地割下来,捣成肉糜儿般地细细裹在一起。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
“反正我们本就是一母同胞血脉相通的最亲的亲人,再从此更毫无间隙地亲近一些也毫无妨碍吧。”
“嘻嘻……”
“可惜了,我去得太晚了。哥哥已经被人杀了……我只能潦草地捡了他的头颅与腐烂尸骸带在身边,四处求访着那些能通晓幽冥能人异士,求他们帮我死后的魂魄将哥哥的魂魄绑在一起。”
“可他们都是骗子!”
“骗子,都是一群骗子,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神明。”
“骗了我所有钱和信任,还企图夺走我的哥哥,让官府的人来抓我。我只好把他们都给杀了……”
被盛莲的疯狂与变态弄得毛骨悚然,穆五奶奶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真是个疯子!”
并不在乎穆五奶奶的评价,盛莲忽然带着一股狠劲抬头,死死盯着穆十娘的眼睛:“穆十娘,我没有骗你,我知道关于楚朝皇宫的一个秘密,真的可以帮你一个大忙。”
“但是作为条件,你需要帮我制造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最好是能将我的身体与哥哥骨灰全部炸成粉末,一粒一粒彻彻底底混合在一起,永生永世再也都分不开的那种。”
“你敢答应吗?”
似想到了什么,穆五奶奶眸光骤然一变。
穆十娘凝视着盛莲道:“我需要知道那秘密内容。”
“目前我只能告诉你一半,剩下的你会在我死后拿到。”仿佛要嵌入怀里般,死死抱着那一个木匣子,盛莲用乌黑眼珠子盯着穆十娘,“楚朝皇宫下头有一个地宫,装着楚朝历朝历代皇帝留下的珍宝,需要传国玉玺作钥匙才能打开。”
“因为不被先帝爷承认,缺失了那一枚传国玉玺,楚帝一辈子都没能打开过那地宫。”
“我知晓那地宫位置。”
穆十娘眸光闪了闪:“你现在情绪不冷静。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之后再来决定这件事。”
……
……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正式和亲那日距离夏朝新年不远,夏朝夏朝已正式入春了。
街巷屋顶树梢水面覆盖的厚厚积冰都化了,露出了深褐色潮湿的地面与满覆着清浅绿芽的新绿枝丫,迎面而来的风不再如刀子般刮脸,再加上四处可闻的腊肉香味与喷香的年饭香味,夏都城一时显得格外热闹。
听着迎亲队伍里吹吹打打的声响,代夏帝接亲的誉王骑在一匹墨色马匹上,扫视着街头巷尾拿着糖果,穿着新衣到处跑的小孩们,啧了一声道:“倒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可惜了。”
跟在他身后的夏二皇子亦是微微一笑:“的确是可惜了。”
听着二人打哑谜,一众其他接亲的礼部官员察觉到什么,不着痕迹对视了一眼,又迅速掩饰性地低下了头。
队伍热热闹闹地到了东城巷间,誉王一马当先地敲响了同样满挂着红绸的一户宅院的门。
“皇嫂,我们来接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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