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僧侣们全部回了禅房。藏经阁后的小院内灯火通明。
陆银屏一觉睡到晚上,精神饱满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枕着的一片胸膛上湿了一片。
陆银屏愤愤地用袖子擦干净。
胸膛的主人笑了起来,隔着衣裳能感受到大片震动。
“四四哪儿都好,就是睡相丑。”天子仍是在笑。
“嫌我丑就不要跟我一起睡。”陆银屏气得要推他下床,“自然是有不嫌我丑的…”
拓跋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黑衣衬着毫无血色的玉白脸,恍惚之中像是带了几分阴鸷。
“还有谁不嫌?”他右手微微一动,拇指食指捻着她耳垂,余下三指抬了她下颌道,“说。”
语气温和,却是在逼问。
瞧他这幅模样,像是真的动了怒,金琉璃一样的眼珠子变得晦暗不已。
“还能有谁。”她极识时务,赶紧抱着他的颈子朝他嘴角亲了一口,“自然是我三姐、秋冬、二楞子,二楞子还会趁我睡觉时候偷亲我呢…”
拓跋渊眉峰舒展开,被亲过的嘴角也勾了一丝笑来。
“哦…这样啊…”他垂首回亲了一下她嘴角,“回去就把你养的那只小畜生炖狗肉汤。”
陆银屏拧了他一下:“你敢!你要真这样我再也不理你了!”
拓跋渊笑意深深,搂着她低声诱哄道:“不是想要沐浴?我带你去…”
陆银屏拿了换洗的衣物欢欢喜喜地跟着他出了院门,原以为这般偷偷摸摸是要避着僧人去他们的浴室,没想到他却携着她入了后山。
今夜有月,但参天古柏遮掩下的四周一片黑暗。陆银屏未执灯,察觉自己踩到树叶上时越发走得磕磕绊绊。
拓跋渊脚下一顿,转过身来便将她打横抱起。
一个纯瞎抱着半瞎走,吓得陆银屏搂紧他脖子。
“您不是看不到?可别摔着我…”
拓跋渊温声道:“这条路我走了许多次,不会有事。”
陆银屏的身子放松下来。
夏夜晴空,周围蝉鸣阵阵,远处隐有潺潺之声。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头涌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元烈。”她慢声唤他名字。
“四四。”他温声回应。
知道他晚上看不到,陆银屏便放心地去看他。
古柏透过的微弱月光下,他面色玉白皎洁,像浮屠塔顶白玉雕绘的地藏王菩萨,容正色端,具象庄严。
陆银屏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有蚊子。”趁他愣神,她赶紧撒谎。
“嗯。”他笑了笑,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好像拐了个弯儿,那水声比刚刚更大了,像是一处小瀑布。
陆银屏搂紧他脖子,小声地问了句:“元烈喜欢的…是我的脸吗?”
拓跋渊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她,脚下走得慢了些。
离得瀑布声越发近了之后,突然猛然发力,似乎是迈上一处巨石。
如此这般迈了次后,终于在一处水边停了下来。
这是处瀑布下的水域,看着倒不深。月光拨开层层古柏打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白光。
“这处干净,不会来人,放心洗。”月光下的他开始窸窸窣窣地褪衣服,“开始有些凉,习惯就好。”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将干净衣服放在石头上,背对着他开始解衣。既要防着可能会窥视的人,亦要防着兽性大发的他。
毕竟是在野外,说不准三尺头顶神明漫天,正经人家的女子谁敢脱精光?
她留了抹胸亵|裤,手指探了探水,的确有些凉。
脚尖还未探,便听背后“扑通”一声,他已经朝着瀑布那处游去。
陆银屏一咬牙,扶着石头下了水。
这处溪水看着不深,然而下去之后才发现已经没到她小腹。陆银屏牙齿打了个战,稍稍习惯后便清洗起来。
天近星辰大,山深世界清。瀑布隆隆,泉水泠泠,交织混杂在她耳边,也渐渐让她放松了身体。
她将头发浸湿,取了澡豆揉搓开,慢慢浸润在发上。
水中暗流涌动,“哗啦”一声冒出个人来。
拓跋渊裸着白皙精壮的上半身,夜间无法视物的眼睛却熠熠生光,像新生的妖孽一样冲着她道:“我也要洗头。”
陆银屏将自己发上的泡沫揉搓出来一些,捧着沫抹到他头上。有时起了坏心思,还会朝他面上抹一把。
拓跋渊也不生气,由着她摆弄。渐渐两人的发上全是一样的泡沫。
平日里情话颇多的两个人,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皆是一声不吭。
拓跋渊坐在刚刚的石头上,将她拉过来,撩起溪水来替她冲洗头发。
显然天子并没有干过伺候人的活儿,陆银屏被他搓得俩眼进了沫,捧起水揉眼时听到他开了口。
“不是喜欢你的脸。”
陆银屏怀疑自己听错了,丢开酸痛的眼睛支棱起大耳朵来听。
拓跋渊将她拥进怀里,叹了一口气。
“是因为四四长这样,所以才喜欢这张脸。不是因为这张脸才喜欢四四。”
有的话单个拆开来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陆银屏将这句话听得云里雾里,不太能够理解他所表达的含义。
好不容易告白,结果怀中人不吭声。
天子脸红之余有些恼怒,不甘心地问道:“四四呢?是不是依然恨我,或者也只是看上我这张脸?”
陆银屏赶紧搂了他的腰,摇头解释:“元烈很好看,但不是最好看…害我瞎说什么呢…反正元烈是最好的…”
最后又小声补了句:“其实我不恨你,一点儿都不。”
拓跋渊吻了下她的头顶,再次发问。
“若我做了你讨厌的事呢?”
陆银屏疑惑地仰头:“您举个例子?”
“杀人。”
“吓死我了,我以为要炖我的二楞子呢。”陆银屏松了口气,突然又吊起神经来,“你要杀陆家人?”
拓跋渊失笑:“怎么会?你想多了。”
陆银屏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又不是我家里人,我操心那么多作甚。”她道,“什么大事儿,你是皇帝,又不是真修成佛陀,怎么可能不杀人。叫我讨厌你,这点子理由还不能够…”
拓跋渊也放下心来。
心头的结刚刚放下,沾了澡豆粉的美人滑得像条小鱼。色心刚起,便听到她打了个喷嚏。
天子冷静下来,二人匆匆洗净后,穿上衣服由男人抱着回了小院。
一灯如豆,满室温馨。
宜寿里的陆府,却是彻夜未眠。
陆瓒与崔旃檀对坐,听故人道明来意后将他留了下来。
“往后你我算是同僚。”陆瓒道,“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能与你共事,我自是欣慰的。”崔旃檀一笑,面容淡雅温和,“若非家兄早亡,我也不会来元京为官。只是…”
陆瓒道:“但说无妨。”
崔旃将膝上衣摆褶皱抚平,动作一派世家的矜贵。
待整理完才开口询问:“他们说,四妹妹已经入了宫,此事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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