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太子梵天于日午在凉州城内布洒甘露,这消息传出去后,祈愿寺门前的那条路挤满了人。
百姓多是无信仰,或者说多是信仰勤能致富之人。但欲能生忧,忧亦生怖,所以不管信与不信的,都想这位正经的天竺上师带来的甘露能洒到他们身上,反正又不吃亏。
一队皮肤微黑的僧人自祈愿寺内走出,口中吟唱着旁人听不懂的梵经,令人大为头痛。
李遂意和秋冬早早地来到了最前头,捂着耳朵看他们走过。
秋冬大声问了他一句话。
李遂意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但依稀能从她口型上辨出是“念的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李遂意大声回道,“据说欲念越重,听这个就越难受。”
秋冬一想,自己想要做徽音殿头一号的女官,想要四小姐登上后位之后能站在她身后沾光享受诸宫朝拜果然欲念还是重了些。
李遂意稍微松了松耳朵,感觉也没周围的人那样难受,便抄起手来笑着看秋冬的笑话。
梵音犹如魔音灌耳,前几日听时只觉得眼前这和尚是个邪僧;现在知道他是圣地太子,再听只觉得是自己欲念过盛而心性不定的缘由。
又有八名僧人抬着莲花宝座而出,上面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子约摸二十出头,眉目如画,生得俊丽妖冶。只是双眼半睁,看人像是带着引诱的意味。他丹唇上点了金砂,只是嘴角下垂,十分庄严。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合在一起,却又似乎是怀着无限悲悯看世人。
男子相貌不俗,女子更是光彩过人。
众人只觉得女子眉眼浓丽,朱唇似血,两颊丰润,一看便是个标致到了极点的美人。
只是天竺的衣裳与中原大有不同,像是用一匹绣金银团花的布匹将女子裹了,又像是贴身裁剪不管是怎么做出来的,总之莲花座上的那位吉祥天丰胸纤腰,曲线实在动人。
什么梵音魔音,哪有吉祥天女带劲儿?只可惜她头上披了红纱,罩住了露在外面的臂膀和雪肩。
天子与韩楚璧隐在人群中,大老远地看着。
韩楚璧被这梵音搅得脑子嗡嗡响,再看宣帝,跟个没事人似的。
他负手而立,远远地看向莲花座上的那人。
有不少女子瞧见身边站了个挺拔的青年,仰头一看如见玉山,登时为之倾心,挤破了头地想要来多看两眼。
韩楚璧用身子护着他,唯恐人流伤了这尊真大佛。再看衣着打扮诡异暴露的陆四,顿时就急了眼。
“元烈…”他伸手推开一个悄悄贴上来的女子,冲他怒道,“你媳妇儿让人看光了!还杵在这儿跟大爷似的?!”
天子慢吞吞地道:“哦…”
韩楚璧见他不慌不忙的模样,忙推了他一把。
恰好梵天拿了瓶甘露,伸指探入,沾了些水出来洒向人群。
沾到甘露的人欢欣不已,没有被沾到的便卯足了劲儿向前,想要梵天和吉祥天能多降些甘露。
拓跋渊能耐再大,也顶不住几十个丰乳肥臀的大娘拼命向他这处挤。
他眼睁睁地看着陆银屏的莲花座从眼前穿过,努力伸手去碰她,指尖却只触到她身后摇曳的红纱。
这个场景让他无端想起多少年前的那一幕,那时他也是这样,连她的衣角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沉入水底。
水浅则清,水深则黑。
拓跋渊眼前一阵发黑,只看到那抹红渐渐融入进去,让他生出巨大恐慌来。
“四四!”
他越想要上前,却被人流带去了后方。
“浑浊肉眼,不能澈见。”
梵音入耳,旁人听不懂,他不会不懂。
他眼睛的确出了问题。
“杀生、盗窃、邪淫、恶口、妄言、绮语、贪婪、嫉妒,身坏命终,皆入地狱。”
梵经所说八大恶,他条条尽占。
“彼人愚惑,欺诳世间,说有他世,言有更生,言有善恶报。而实无他世,亦无更生,无善恶报…”
他双眼发黑,耳内响起尖锐轰鸣。
“彼一切悉皆非我…”
都不是他的…那陆四呢?
拓跋渊胸口传来剧痛,紧接着喉头一阵堵,腥甜铁锈液体便蔓延在整个口腔。
梵天说得没错,他是浊恶之人,的确配不上陆四。
当年同在李璞琮门下,陆四永远是被捧在掌心的那个。不仅是崔旃檀,崔煜、裴慕凡、李霆舟,哪个不对她献殷勤?
偏就他如同怪物一般,将陆四对他所有的好全部打了个稀烂。
梵音渐渐飘远,人流也随之渐渐消散。
耳鸣稍稍好了一些,只是眼睛还未恢复睁眼是一片黑雾,隐隐透着周围的人影。
他看到身侧有几名女子想上前还不敢上前,听她们正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这人吐血了…”
“模样生得挺好…”
“走吧还是不要惹事了…”
他听声音渐远,顿时也卸下了力气。
寺周尽是侍卫,招招手便能让人来。
只是他不想。
他记得身后有棵梧桐,可以供他短暂地靠着休息一下。
他摸索着,极为蹒跚地走到那棵梧桐树旁。
手中像是被谁塞进了一团东西,触感绵软,又有些微磨砂感。
他低头一看,那抹红浓烈得夺目,竟让视线渐渐变清晰起来。
眼前站了个娇滴滴的美人,穿着绣金团花沙丽,露了一半香肩在外,正含笑望着他。
“元烈!”陆银屏笑道,“你刚刚喊我啦?”
天子“嗯”了一声,握紧了手中那团纱。
“别穿这个,都叫人瞧见了。”他蹙眉靠近她,将下巴枕在她肩窝上,圈着她的腰肢道,“我有些累,想睡会儿。”
陆银屏抱紧了他,轻抚着他的背道:“累了就睡嘛…走走走,去后面禅房。”
两个人如连体婴一般相拥进了之前的禅房。
陆银屏又是亲又是哄,中间还献了两回身,折腾得露出的肩膀也遍是红痕。好容易将他体力磨去些,这才骗得他睡下。
等他睡熟了,陆银屏换好衣服,轻轻走出禅房。
陆银屏来到宝莲殿内,见李遂意和秋冬正在说话。
瞧见了她,两人嬉皮笑脸地迎上前来。
哪知贵妃突然间变了脸,那双眼睛像淬了毒一样盯着李遂意。
陆银屏气得指尖发抖,冲他怒喝:“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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