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问情左等右等,等旁边的人都寒暄过一圈儿了,才见着魂不守舍的韩楚璧从外头走进来。
寿宴不同于喜宴,寿星最大。即便韩楚璧如今正当红,上赶着巴结的也有不少,可在赫连遂跟前总还是要收敛着点儿的。
贺兰问情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跟丢了魂儿似的,等他落了座后问:“韩兄这是怎么了?”
韩楚璧被叫回了魂儿,眼神复杂地看了贺兰问情一眼,随后摇头道:“没什么。”
“没事儿就好,大司马大人马上就到了。”贺兰问情笑道,“他是个爱同人结交的人,你这样的豪杰他定然喜欢。”
韩楚璧头皮一麻,汗湿的后背干了之后也是一片冰凉,让他十分不舒服。
他按下情绪,状似不经意地问:“大人怎么还不来?”
“大概是因为有事耽误了吧…”贺兰问情偏头向外看去,见那抹黑色缁衣的一角,随即笑道,“来了!”
韩楚璧侧首望去,便见一黑衣男子翩然而至。
赫连遂明明四十出头,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同温鸯不相上下,却比他想象的要年轻许多。
同其它鲜卑大臣一样,赫连遂身材高大,眉目清俊。只是金子打造的半张面具正贴在左脸上,虽不影响其五官,但在韩楚璧看来有些莫名的戾气。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在朝中只有更为年轻的慕容擎能与他一较高下。
可韩楚璧总觉得,这人看人时眼神盯得太死,让他十分不舒服。
赫连遂经过他身侧时,韩楚璧又看到他穿着的缁衣严格来讲并不是黑色,是紫得发黑的黛螺色。只是第一眼望去像是黑色罢了。
这样明目张胆地打量,自然也让赫连遂注意到了他。
赫连遂入座后,满了一杯遥敬众人:“我来晚了,对不住诸位,先自罚一杯。”
有人开玩笑道:“大人酒量好,一杯可不够。”
韩楚璧望向出声之人,见是一名六品小吏,不禁觉得奇怪这赫连遂竟这样好说话,连官职这样低的人都能随意开玩笑。
“今日贵客来得多。”赫连遂的确也像是习惯了的模样,不仅没追究,甚至又满了一杯,“那我再罚一杯。”
厅内轰然,韩楚璧却坐不住他刚拿到供词,想着及时寻宇文馥一道上交给天子,好早早地救陆瓒出来。然而不小心进了那座楼,现在整个人都变得心神不宁。
他捏着酒杯,决定还是屎遁溜走比较好。
只是赫连遂刚来,他现在走太不合适,得想个法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再跑。
赫连遂自罚两杯后,旁人也点到为止,并没有继续为难这位寿星。
韩楚璧这边难受得要命,屁股坐在凳上像是着了火,说不出的扭捏。
贺兰问情见了,低声问:“韩兄还是不舒服?”
问完这句话后,赫连遂那边便站起身,“啪啪”击掌两下。
家仆们得了指令,在宴厅外用早便准备好的黑布将门窗遮了个严严实实。
厅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韩楚璧心头一惊这赫连遂是想玩什么花样?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供词和瞭望楼内发生的事?
韩楚璧暗暗探向藏供词的地方他跟宇文馥那傻老头子可不同,只要他不愿意,没人能将它夺走。
对于厅内变暗这件事,其它大臣倒像是习以为常一样。
贺兰问情非常担心韩楚璧会当众窜稀不好收场,便对他道:“等会儿灯亮了会有歌伎上台献曲,那时你出去应没人注意。”
韩楚璧冲他道了声谢。
过了片刻,厅中的台子上起了光。
中间跪坐着一名年轻歌伎,上身穿着艾青交领短襦,腰间系了大带,下身套了件松花及地长裙。
她挽了一个简单的髻,露出雪白修长的颈,面上罩着层白纱,仅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还未等人与她对视,便抱起琵琶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有人笑道:“怪不得大人不愿成婚,有这样的绝色在府上,夫人天天置气。”
赫连遂打了个响指,嘘道:“噤声。”
歌伎含情似的瞥了他一眼,随即拨动琵琶,开始弹唱。
韩楚璧是个粗人,一门心思只有身上的供词和瞭望楼的那副画像。台上的女子再娇媚动人也抵不过陆瓒的处境。
他趁人不备,猫着腰走到门口,撩起黑布走了出去。
光线一闪而过,惹得赫连遂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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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厅后,韩楚璧便朝着门外走。
家仆见了他只是揖礼,未曾阻拦过。
他畅通无阻地出了大司马府上,从路边牵了匹马便一路向北驰行而去。
过了司马门向东便是司空府,门房早就得了大小姐的信儿,说今儿散骑常侍会来府上。见了韩楚璧后直接让他进了府。
宇文宝姿早便候着,见他面色并不轻松,以为事情没成,便问:“如何?”
韩楚璧坐下,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供词拿到了…”
宇文宝姿松了口气,又道:“看你脸色不好,我还还以为事情没成…这下好了,琢一能出来了。”
韩楚璧看着她,想将自己的困惑问出来。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没说。
宇文宝姿没在意,继续问:“来时可曾留意了?赫连遂府上豢养了不少死士,跟踪这事儿可不是做不出来。”
“这个你放心。”韩楚璧道,“我小心着呢。”
此时宇文馥提着鸟笼从外间走进来,对他们道:“老夫还是清楚赫连遂为人的…此子乖张,同陛下有一拼。但他极为爱惜自己党羽,倒不会舍自己的人去跟踪别人…”
宇文宝姿却是不服:“他爱惜党羽?那他怎么舍得丘林俭死了呢?”
“死一个丘林俭,能保下更多人。”宇文馥小心翼翼地将鸟笼放在桌上,“女人就是女人,眼界短,只能看到后宅那一亩三分地,看不长远…”
宇文宝姿抢过他的笼子,推着他向外走。
“快去快去,晚了就要宵禁了。”
宇文馥弓着背无奈地向外走了两步,回头对韩楚璧道:“愣着干嘛?不想救你大舅哥了?”
韩楚璧这才跟了上去。
等那俩人一走,宇文宝姿才将笼子挂去了檐下。
她听了半天没听到里头有声响,掀开外面罩着的蓝布一看里头竟然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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