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外柏树森森,数只寒鸦栖息在枝头檐角,冷眼看着打马而来的人。
见到了地方后,陆珍勒住缰绳,不等停下便翻身下了马。
恰巧辛昂从里头走了出来,见是陆家老二,忙冲她招手:“你,过来!”
陆珍瞧了他一眼,跟着他走进御史台。
不等他开口,忙问道:“大人,崔旃檀可在?”
“他去了端王府找殿下帮忙。”辛昂双手一摊,“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他料定你会来,要我等着你。今日我特意来了个大早,这就瞧见你了…”
年纪大的人惯爱说废话,陆珍心里头着急,不愿意多听,当下便也想去端王府。
辛昂拽住了她。
“你们这些年轻人,一遇到事儿就沉不住气,病急乱投医。”他道,“依着我说,只有一个人去比较好。那位殿下从未参过政,除了钱和一个放浪的名头什么都没有,眼下又得了爱妾,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宫里头的事儿他更不清楚…你找他还不如找自己夫婿!”
陆珍默了一下后道:“我夫君去了宫中,至今尚未归来。”
辛昂一愣,瞬间便觉得今日的风比往日还要冷。
他缩了缩头,又道:“大司空大人那儿去过没有?那位当年可是领兵打过仗的人物,没准儿指头缝里还有那么点儿东西…”
“自赫连遂寿辰那日后,楚壁和宇文大人将沈御女和侍卫的供词一道送入了宫,俩人到现在还未回来。”陆珍苦笑一下,“宇文大小姐也进了宫,这三人连个影儿都未见。”
辛昂怔在原地,想起这两日京畿内外像是微有动荡,只当是贵妃去了北芒山鹿苑,调了人手派去跟着,并未联想道别处。
直到陆珍这么一说,他才回过神来,暗道不妙。
“我说今日陛下怎未上朝!”辛昂一拍大腿,又要回台中。
走了两步折返回来,对她道:“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慌,邻里邻居的,你听我一句劝什么都不要做,回家,赶紧回家。”
陆珍虽然不知道辛昂这话何意,却依然是听了夫婿和大哥都不在,眼下只有她和老三。大哥也说过以静制动,那就按兵不动。
她冲辛昂道了谢后,又折返回了陆府。
还未下马,便见门前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猎心瞧见她回来,本就委屈的面上顿时淌下两行泪来。
“二小姐!二小姐!”猎心跑到她马前,揪着马鬃不放手,“您快进去吧,永宁伯夫妇来,说要退亲。奴多嘴了两句,他们便说奴是个命贱的,不配在堂前说话…”
陆珍是个火爆脾气,一听永宁伯府的人来退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个眼光长远的长辈。”她恨声道,“欺我陆家没老人,如今又失了势,竟然找到门上来了。”
陆珍下了马,大步迈进府中。
猎心忙唤了家仆来牵马,尾随着陆珍走了进去。
陆瑷坐在垂花厅内,听着永宁伯夫人一顿好夸。
“…这天生的美人胚子就是与众不同,不必浓描,单单这副花容月貌便是我看了也要动心。”
人与人说话都有一番话术,上来就大加夸赞的,后头肯定就没什么好话,或者要求人了。
陆瑷心眼实,不大爱说话,也不会应付人,往常自己的婚事都是父母料理,自父母去后便交给大哥陆瓒。
如今大哥还在禁军府,这些人忙不迭地上门,她也猜出来对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了。
实在的年轻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陆瑷开口便道:“夫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罢。”
永宁伯夫人面上有些尴尬,然而来时心头已琢磨了许多,眼下终于能开口。
“既这么,我便直说了。”她放下茶杯道,“当年两家定下亲事时你父母亲尚在,拖到如今也有些年份。前些日子家中来了个游方术士,说这两年府上不宜办喜事。我们原本是不答应的,因为你父母人品贵重,料想着这样的家门出来的必也是百里挑一的女子。可那术士说若办了喜事,就会冲撞了府上的老太太…”
说到这里,虽然主要的地方没有点出来,但也已经十分明白了。
永宁伯瞧了自家夫人一眼,像是觉得她废话颇多,终于还是自己上阵了。
“不论何种理由,左右是我们对不住你。”他站起身长揖了下去,起身又掏出一张纸来,“你兄长不在,便只能同你商议。老夫拟了份退婚书,签下名字后,便同犬子毫无瓜葛。还请三小姐高抬贵手,放犬子一马。”
陆瑷低下头,看着那条帕子,羞惭委屈刹那便涌上心头。
她想要接过来,一伸手,原先紧紧攥在手里的帕子落到了地上,皱皱巴巴已是一点儿模样都没有。
陆瑷脑中懵懵,接过纸后,不知道该不该去拾地上那帕子。
她咬了咬牙,决心还是先签了字再说。
然而永宁伯夫人眼尖,在瞧见地上丝帕一角绣着的粉玫后,突然声音高了两度道:“老二是不是还送了你一枝金粉玫瑰?”
陆瑷一怔,想起的确是有此事。
不过,因为昨晚靖王到访,他们二人闹出了些矛盾,所以沈二送她的东西全部被他拿走了。
这个认知让陆瑷瞬间窘迫起来。
她涩涩地开口:“东西…改日收拾到一起了自会送到府上…”
永宁伯夫人笑道:“今日事今日了,不妨叫侍女仆从们去找,现在才巳时,我们等得。”
陆瑷坐在座上,半晌都没有动既没有签名,也没有说话。
永宁伯夫人以为她想要反悔,催促着道:“三小姐,这事儿总得解决不是?你将名签了,再拿东西出来…也罢,旁的那些都不要,只要金粉玫瑰。你也是世家之后,晓得那物件的。二子本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瞒着家里将东西送来了…我们本也不好拉下这个脸来要,可这物贵重,想着以后留给儿媳妇儿的…”
“既然要留给儿媳妇儿,怎么不管好自家的儿子,偏叫人偷出来送了别家小姐?!”
陆瑷大步走进来,一身仆仆冷气,手上还拿着根半丈来长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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