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祺问老田:“扬州海路发达,我在京中亦常常闻得声名,想来丈人将来有意在扬州长居了?”
老田却苦笑,道:“那却难说。容公是个闲不住的人,总爱往新鲜的地方跑。小人近来听他说,有意到广州去一趟。”
“广州?”严祺愕然,“为何?”
老田道:“君侯有所不知,当下这海路的贸易,论精,自是扬州历史深厚,天下第一;可若是论大,如今广州才是那首屈一指之地。”
闻得此言,严祺颇是好奇,道:“我从未听过这等事。”
“君侯久居京城,数千里之遥,又不曾涉足经商之事,自是不知。”老田道,“广州虽比扬州远离中原,却毗邻南洋。那南洋之外,番邦多如繁星,物产贫瘠,天朝之物贩运过去,无不受百倍追捧。故而这些年,中原去往南洋的船只,都成了广州的。就算是扬州,要将货物销往南洋,也须先把货物载到广州,在广州换上远洋大船,再往海外输送。不仅扬州,还有杭州、泉州等通海港口,亦是如此。故而论海贸,扬州与广州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严祺听着,不由大感错愕。
“我在京中,每每听人提起广州,都说那是之瘴气横行、蛮夷不化之地,不想原来竟有这等成就?”
“也并非原来就有。”老田笑了笑,“原本,广州确是瘴气横行、蛮夷不化,可自从长沙王接管,便大不一样了。这些年,长沙王归化蛮夷,开荒垦土,花大力气整治,已然有了成效。别的不说,但说那远洋的海船,便大有讲究。从前,虽然扬州泉州也有能航海的大船,但一来做工良莠不齐,二来技艺不佳,就算上好的,要走上万里远洋,也是勉强。故而长久以来,海贸艰难,不如河西到西域的商路稳妥。而长沙王为了解决这造船的难处,花重金从各地将能工巧匠请到广州,钻研技艺,多年下来,竟真成了事。广州不但离南洋更近,海船走得还比别家更远,这海贸的生意,自然也朝广州靠过去,连扬州也只能沾沾光。”
严祺仍旧有些不可置信,看着老田,狐疑道:“这长沙王,果然有如此本事?”
老田道:“主公若不信,可到广州去看一看。从扬州登船,走海路,不出十天便可到了。”
长沙王是严祺的忌讳,他随即摆手:“那是不必,我有朝廷任命在身,不可擅自离任。”
老田连忙称是。
漪如在一旁听着,也颇是意外。
这长沙王在广州的政绩,莫说严祺不知道,经历了上辈子的漪如也不知道。
不过,她却记得有一次,皇帝和太子谈论朝政,说起广州富庶,是朝廷新的财税大户。
漪如在旁边听着,心不在焉。那时,她只想着太子千万别为了表现自己胸怀天下,提出要去广州巡视,那般险山恶水,一来一回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她要好长日子见不到太子,说不定婚期还要推迟……
现在想一想,也许是上辈子长沙王死得太突然,他做过的事也随着他无声无息地掩盖过去,无人敢提。
严祺留老田用了膳,又叙了一会话,差人送他回去了。
歇息两日之后,他就忙碌起来。
巡察使要往各处巡视,查访官员们的政绩和风评。王承业雄心勃勃,也十分喜欢前呼后拥的感觉,每日和严祺一道接见大小官员,又到各处巡视,不亦乐乎。严祺得了皇后的嘱咐,也颇是尽职尽责,处处给王承业盯着,但凡有人明里暗里送礼,他都给挡回去,那些不合适的应酬,严祺也通通劝王承业推了。
当吴炳将这些事告诉漪如的时候,漪如有些诧异。
在她的记忆中,严祺并不是一个这般谨慎小心的人。上辈子,严祺是当了正使的,即便实际上没有犯下大错,但也被人揪了不少的把柄,以至于被皇帝借题发挥,当刀来用。
相较之下,现在的严祺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似换了个性子。
漪如有些不相信,又向吴炳仔细询问一番。
吴炳道:“确是如此。小人今日在堂外,还听主公又劝崇宁侯搬出去住,说他们奉朝廷之命下来巡查,本就要小心避嫌,这驿馆太过华丽,难免要被人议论,还是搬出去为好。”
漪如讶然,道:“崇宁侯如何回答?”
“崇宁侯不愿意,听那语气,已是十分不耐烦。”吴炳道,“想来,主公亦颇是无奈。”
漪如颔首,看着吴炳,忽而问道:“你那日去到外祖父的寓所之中,可曾将他那屋宅仔细看过?”
严祺本是个精力旺盛的人,平日里与人聚会游猎,可从早到晚仍神采奕奕。
可他如今给王承业做副使,却觉得自己颇是疲惫。这疲惫,并非出在四处奔波巡视上面,而是出在了应酬。
并且,这应酬还不是严祺自己的,而是王承业的。
巡察使地本职,是替天子察看地方政事民情,替朝廷惩恶扬善。而地方上的官员,无论是出于巴结还是自保,都会对巡察使孝敬有加。
扬州商业极盛。此间的奇珍异宝,与京城相比,丝毫不逊色。这几日,各路人马送到王承业面前来的宝货,可谓眼花缭乱,暗地里塞来的好处更是不少。
严祺知道其中的门道,劝王承业,天下宝货,最终都会汇聚京城,王承业身为皇后的亲弟弟,又深受皇帝信任,什么奇珍见不到,多少钱财得不到?切不可为了一时心动,收受些来路不明的东西,让自己回京之后添麻烦。
王承业对这道理还是懂的,一开始,确实通通推拒,一样不收。
但他本是个喜好享受的纨绔子弟,此番来扬州,亦是存了捞些好处的心思。过了不过短短几日,他对严祺的提醒就变得不乐意起来。而那些上门打点的人颇有些手段,据严祺所知,王承业的几个近侍,都已经得了好处,明里暗里帮着别人递话,向王承业说项。
严祺不能像个乳母一般,时时刻刻待在王承业身边盯着他,颇是烦恼。
而又过了两日,王承业终于对严祺发起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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