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川很快就提着一盏明瓦灯笼回来。
明瓦灯笼虽不似普通灯笼那般明亮,但总归是能看清前路。
宋修谨令跟着的婆子回去,他们四人继续往灵草园去。
刚走进园中,宋临川就指着一处方向惊呼起来,“你们看那边。”
浓黑的夜色中,那边有一处直冲云层的亮光甚是引人注目,那橙红的亮光闪烁着,似是火焰升腾。
“那是,哪里走水了吧?”顾雪甄思忖道。
“赵常侍的新宅子就在那个方向。”廉重夜突然说了一句。
顾雪甄一怔,不由地向宋临川望去。
白日的时候,宋临川曾说,赵常侍是三姓家奴,圣人是连死人都不信任。
这冲天大火,会不会是赵常侍家烧起来的?
呼啸的风从头上刮过,似有许多人在拉长哀泣之声。
顾雪甄打了一个冷战。
宋临川哼了一声,“如果真是赵常侍家,那就是报应了,若不是他,凌……”
“我们进屋再说。”宋修谨打断他的话。
四人进了中间的屋子,宋修谨让顾雪甄坐下,廉重夜去沏茶,宋临川站在门边,往外张望着。
“甄儿,你入城的时候,是不是看到城门有虎贲军守卫,对出入的人盘查得很仔细?”宋修谨开门见山地说道。
“是,虎贲军不知在找谁?”顾雪甄应道。
廉重夜端了茶过来,分别放在他们面前。
宋修谨看向廉重夜,“他们在找他。”
顾雪甄正拿起茶盏,闻言手一抖,里头的茶汤溅了点出来,落在她抹在膏药的指尖。
“小心,你的伤口不能再碰到热烫之物。”廉重夜掏出一方素帕想给她擦拭。
他神色平静,似乎虎贲军要找之人与他无关。
顾雪甄飞速收回手,取出自己的帕子把指尖的茶汤擦拭干净。
“廉公子犯了什么事?”顾雪甄低敛着眉眼,遮住内心的惊骇。
怪不得,今日廉重夜没有到洪常侍跟前谢恩。
“你昨日到的京城,应该也听说了,圣人要给先皇贵妃,还要八皇子迁陵。”
宋修谨说着,顿了顿,“他就是八皇子。”
顾雪甄脑中轰的一声,她猛地抬起头,盯着廉重夜,瞳孔骤缩。
廉重夜缓缓抬起乌沉沉的双眸望着她,眸光在摇曳的烛光下,竟没有半分闪烁。
顾雪甄僵硬地把目光移到宋修谨面上,她竭力压住内心的汹涌,轻声问道:“姨父,为什么?”
为什么,要顶着满门抄斩的危险,把圣上容不下之人,藏在家中?
“当年,先皇贵妃和凌老大人让许多人活了下去,包括我和你父亲。”
宋修谨深深看着顾雪甄,“十五年前,你们能平安离开京城,就是凌老大人帮的忙。”
“那时候,先皇贵妃病重,徐学士也被关入大牢,我冒死去求了先皇贵妃。”
“先皇贵妃让凌老大人当众骂你父亲,骂他背信弃义,骂他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连骂了三天,朝中无人不知。”
“就是因为这一番痛骂,你父亲才能从徐学士一案脱身,先皇打消了对你父亲的猜疑,你父亲辞官,带你们平安地回到江东府。”
顾雪甄听怔了,“这些我父亲从未告诉我,他只说了徐学士之事。”
“当年那场腥风血雨死了太多人。”宋修谨停了下来,闭上眼睛,神情哀恸。
屋里安静极了,只听到外边哀泣的风还在肆虐着。
宋修谨缓了缓,低哑着嗓音说道:“我的师父,你父亲的先生,都被那场腥风血雨吞噬。”
“这么多年,我不敢提起,你父亲想来也是一样。”
“我原以为,死了那么多人,也过去了那么多年,那场腥风血雨也该平息了,没想到,杀戮却更重了。”
“他们不知从哪里得知八皇子没有薨逝,就疯狂地搜查。”
“当年伺候过先皇贵妃和殿下的人,都死于非命。”
“他们查不到,就以迁陵为由,想逼殿下出来。”
死去多年的母亲,被人重新挖出来,不管以怎样的名头,都是对为人子最深的羞辱。
顾雪甄向廉重夜转过头,他眼帘已低垂下来,长而密的黑睫遮住他的眼眸。
他面色看似平静,但搁在桌上的手,不知何时已攥紧得关节发白。
“殿下想站出来,我和凌大人劝住他,若是他站出来了,这十几年来,守护他的人,还有因此而丢了性命的人,要置他们于何地?”宋修谨道。
“或许,我当年真的死去,就不会有这么多人白白丢了性命。”廉重夜似乎想笑着说,但他嘴角弯起,脸上却挤不出笑,嘴角很快又放下。
他眉宇间本就有恹恹之气,此刻这凄楚之笑,更让他可怜哀苦。
“殿下,您当年可是答应过先皇贵妃,要好好活下去的。”宋修谨因着急,声音拔高了些。
顾雪甄已隐隐知道宋修谨要她来京城做什么了。
她只觉得喉咙发干,拿过面前茶盏,把里面的茶一饮而尽。
果然,宋修谨向转过来,带着恳切,“甄儿,我想你带殿下回江东府住一段时日,待此事平息下来,我就把殿下接回来。”
顾雪甄的喉咙还是很干,她又想喝茶,拿起茶盏才惊觉,自己刚才已经把茶喝完了。
廉重夜起身,到墙边的茶几把茶壶拿过来,给她添茶,“甄表姐若是觉得为难,可不用答应。”
茶汤从茶壶倾泻到茶盏中,翻涌出许多小水泡。
顾雪甄的思绪也在翻涌着。
她家中藏着的秘密,姨父是知道的,姨父若不是迫不得已,不会向她开口的。
只是,家中的秘密,已让她日日如绷紧的弦,要是再加上这位八皇子,只怕她更是夜不能寐了。
“姨父,兹事体大,您容我仔细思量。您也知道的,我家中还有母亲和弟弟妹妹,我得为他们着想。”顾雪甄说得隐晦。
她还是自私的。
八皇子的母妃于她一家有恩,论理,她该义不容辞地答应姨父所求之事,可她只是一个人,再担不起如此重托。
宋修谨张口想要说话,廉重夜向他摇摇头,温言道:“师父,不要再为难表姐,她有她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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