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公子连日给长姐熬药，试药，也辛苦了，我顺路给他送点烤肉过去，以示谢意。”她低头系着斗篷的系带，眼帘垂着，遮住眸底的紧张。
“还是你心细，快去吧，外边天冷，小心别冻着了。”顾雪甄笑催促。
她已经看见案几旁有温酒壶温着酒，只待顾雪昭离开，她就可以喝着酒，吃着蘸酱汁的肉。
想想就爽快！
顾雪昭让云舒提了食盒，月闲给她撑伞，主仆三人出了听水榭。
刚一出来，冻雨裹着寒风只往人身上钻。
云舒打了个冷战，缩着脖子，“好冷啊！”
顾雪昭没有戴观音兜。
她今日梳了百花髻，戴了一支新打的并蒂海棠金步摇，花蕊是细细的金丝颤巍巍地顶着金珠，如果戴了观音兜，会压到金丝花蕊。
寒风吹过来，步摇垂下的金珠穗子摇晃着，飞到她脸颊。
她脸颊滚烫，触碰到金珠子时，越发显得那金珠子冰凉。
但她并没有觉得冷，连带从脖颈钻进来的寒气，也不觉得冷。
她收在斗篷下的手交叠握着，指尖是滚烫，似乎在随着胸腔内激烈跳动的心，颤抖着。
身后的月闲和云舒嘀咕着：“这天真的太冷了，脚冻得都要没知觉了。”
顾雪昭的脚步却很轻快，她催着她们：“冷你们就走快点。”
到了深柳居，她脚步反而慢了下来。
深柳居屋子的廊下，有个小火炉烧着炭熬药，煎药壶的盖子咕咕往上冒着热气，带出浓郁清苦的药香。
小火炉前没有人，只有一个小凳子和搁在地上煽火用的蒲扇。
顾雪昭提起斗篷，轻手轻脚地踏上石阶，走到挂了毡帘的门前，听到里头有说话声，似是廉重夜在教石青做什么。
她站住，云舒提高了声量道：“廉公子，二姑娘来了。”
屋里的说话声停了，毡帘很快从里头掀起。
石青手顶着毡帘，廉重夜请她们进去，道：“这大冷的天，二姑娘怎过来了？”
“我们在听水榭那边烤肉吃，我拿点烤肉过来给廉公子尝尝。”
顾雪昭从云舒手里接过食盒，揭开盖子才发现，因天太冷，碟子中的烤肉，溢出的油脂已经凝固。
她顿时尴尬，“抱歉，我没想到会结油这么快。”
廉重夜倒了热茶过来给她，温和笑道：“待会再烤一烤就可以吃了，辛苦你亲自送过来。”
顾雪昭松了一口气，接过茶喝了一口。
石青把炭火盆通了通，炭火烧得通红，热气暖烘烘地往人身上扑。
顾雪昭坐在炭火盆前，她脸上本就发热，热气一熏，两颊被熏出两抹绯红，如夏日的芙蓉花，娇媚明艳。
廉重夜在她旁边坐着，看着碟子中的烤肉，问道：“这是鹿肉吗？”
顾雪昭笑道：“是，廉公子怎猜出是鹿肉。”
“以前天冷时，我经常以鹿肉果腹，所以闻了味道便知。”廉重夜道。
顾雪昭差异，“姨母家冬日里要以鹿肉果腹吗？”
廉重夜怔了怔，笑道：“不是，我说的是我尚未拜师前，有段时日我住在外面，冬日没什么吃食，就靠别人捕猎的食物。”
“那可真是太辛苦了。”顾雪昭的目光带了怜惜。
“也不算苦，那段时日吃过的野味，许多人想吃还吃不上呢。”廉重夜笑道。
他笑得轻松，顾雪昭听得却心疼极了，想着安慰他，又听他问道：“表姐可吃了烤鹿肉？”
顾雪昭刚要出口的话卡住了，她低下头抿了一口茶，才淡声回道：“吃了。”
“这些时日她吃了不少药，我听宝言姑娘说她嘴里淡，不思饮食。鹿肉与她身子相宜，二姑娘可劝她多吃一点。”廉重夜切切道。
“好。”顾雪昭又喝了一口茶。
这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喝进嘴里初时是苦的，咽下去之后，又变酸了。
他时时刻刻都惦记着长姐。
旁边的月闲看见石青蹲在地上，在擂钵里擂着什么东西，她好奇问道：“石青，你在做什么？”
石青回道：“廉公子在教我做治跌打扭伤的药膏。”
那日廉重夜说给他的药膏送给别人了，后来就叫他自己做，美其名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顾雪昭听着他们说话，不想廉重夜再提起顾雪甄，她环顾屋里一圈，找了话头问道：“我不是让婆子送水仙花过来给你吗？怎么没送来？”
“送来了，花开得好，也很香，但我这里都是药味，白糟蹋了那么好的花，我就让她们拿回去了。”廉重夜含笑道。
他说着，鼻子嗅了两下，忽然起身快步出去。
“怎么了？”顾雪昭懵然跟着他起身出去。
廉重夜到廊下，拿火钳把小火炉里炭火夹出来，一面同她解释：“表姐的药熬好了，再熬下去火候就过了。”
他只留了一小块炭火在火炉里，向屋里叫道：“石青，拿熏笼出来，这里的炭火还可以烘一烘陈皮。”
他说完，转头对顾雪昭道：“表姐嘴里淡，我烘烤着陈皮，让厨子炖汤时放点下去，可以提味。”
一股寒气裹着冻雨，从廊外重重地向顾雪昭袭来，发髻边的金步摇飞向她的脸颊，冰冷无比，冷得她整个人都要麻了。
表姐！表姐！
他心里眼里都只有长姐。
顾雪昭心里堵得慌，转过身，无力地说道：“廉公子在忙，我就不打扰了。”
她慢慢走回听水榭，远远听到里头的说笑声，其中顾雪甄的声音最响亮：“我不管，这杯就是我的。”
是啊，她什么都不用管，一切就都是她的。
顾雪昭仰起头，望着伞外迷蒙的雨雾，心底的酸涩直涌上来，涌到鼻尖，眸底，眼前的雨雾更迷茫了。
云舒感受顾雪昭情绪低落，小心翼翼地劝道：“姑娘，外头冷，我们进去吧。”
顾雪昭吸了口气，收起脸上的落寞，走进小厅。
顾雪甄正喝着一杯酒，看见顾雪昭回来，急忙放下酒盅。
沈雁和时雨也到了，时雨和顾之寒蹲在铁炉边烤肉，可能是烤火太旺，顾之寒脸上红彤彤的。
顾雪窈给顾雪昭递了杯酒，“二姐姐，喝杯酒暖暖身子。”
顾雪昭刚坐下，门口有人进来，众人都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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