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风,他们又是迎风而站,说的话随着风飘到花厅里。
徐东家和沈老东家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转过来盯着廉重夜。
廉重夜嘴角弯起,俊秀的脸上带了笑,“我日日都在家里,哪里认识那些人。我只是想起方才幻真大师说过的话,多行善事,自有福报。”
“表姐做了那么多善事,上天自会庇佑表姐,庇佑顾家商行。”
他是笑着说话,但眼神却很认真。
顾雪甄只当他在安慰自己,便笑着举起酒盅向他敬道:“好,借你吉言,上天会庇佑我顾家。”
徐东家他们面上闪过讥讽之色,原以为廉重夜会让他们震惊,到头来还是他们想多了。
此人除了长得好看些,医术好些,看起来也没什么本事。
徐东家给沈老东家斟酒,两人碰杯,相视一笑。
顾家已沦落到女子当家,唯一的男嗣顾之寒看起来也不成气候,好不容易来个亲戚,也没什么用。
顾家说不定不久之后,就和他们此刻所在的院落一样,人已不在,空留遍及各州府的店铺。
下午,赏花宴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徐家的马车上,徐娘子抱怨着,“都是因为你,害我被那山匪头子威胁,气死我了。”
徐东家握着她的手,笑着说道:“娘子委屈了,这也是为了我们徐家,你放心,那山匪头子不敢进城的,他威胁不到你。”
“可惜了,我原想引幻真大师说顾家姑娘命数不好,让她们不能找到好人家,没想到幻真大师居然说那顾二姑娘命格贵重,我就不信了,一个连生母都不知道的外室之女,命格会贵重。”徐娘子忿忿道。
徐东家道:“我也不信,怕是幻真大师为了给顾大姑娘面子才这般说的。对了,后来顾二姑娘如何了?可有在你们面前委屈?”
徐娘子嗤笑,“没有,她是一副无事人的模样,真真和她外室的娘一样,脸皮够厚。”
徐东家叮嘱她,“不管幻真大师如何说,你在外头继续说顾家的姑娘不祥,不能让她们找到有实力的夫家。顾家的掌柜已开始闹事,再过个年,闹事的掌柜会更多,我们只要耐心等着,顾家会有大乱的一日,到时自有我们的好处。”
“沈老东家会不会帮她?毕竟沈家和顾家是世交。”徐娘子担心。
“若顾大姑娘嫁给沈慕白,沈老东家或许会帮,但顾大姑娘已然拒绝了沈慕白,沈家伤了颜面,你没瞧见沈大娘子有多讨厌顾大姑娘吗?沈家怎会帮顾家。”
徐东家说着,又冷笑道:“人走茶凉,什么世交,沈家惦记顾家商行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顾家真落难了,沈老东家下手只怕比我们还狠。”
“那你可得盯好顾家,毕竟沈家只有一个儿子,我们徐家有三个儿子,若是能得到顾家商行,来日分家产,才不会委屈了孩子们。”徐娘子也叮嘱徐东家。
“那是自然,我已经为孩子们思量好了。”徐东家得意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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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夕,顾雪甄站在廊下,默然望着浓黑的苍穹,驻足良久。
文心拿出披风给她披上,“姑娘,夜深露重,还是回屋吧。”
顾雪甄道:“去拿盏灯笼给我。”
文心依言拿出一盏灯笼,“姑娘要去哪里?”
“我烦闷,去走走。”顾雪甄拿过灯笼,嘱咐她们:“别跟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大宅里有昆仑带着家丁巡视,各处还有上夜的婆子,往日顾雪甄烦闷时也独自出去散心,是以文心也没觉得不妥,只道:“姑娘小心些。”
顾雪甄提着灯笼,出了卧雪轩。
整个大宅隐在暗夜中,有零星的亮光分布在各处,那些如萤火般的光,在暗夜中尤为显眼。
顾雪甄没有走向任何一处亮光,她往最黑暗最安静的一处走去。
昆仑带着两个护院远远就看见了顾雪甄,一个护院小声问道:“头儿,要不要跟着大姑娘?”
昆仑望着顾雪甄走的方向,“不用了,大姑娘去大娘子那边,不要去打扰她,我们把大宅守好,不让那些居心不良的人进来就行。”
顾雪甄借着灯笼昏黄的光,走到了迦境庐。
黑暗中,那千百竿瘦竹影影绰绰,夜风拂过,竹叶沙沙,竹影摇晃,更让人畏惧。
顾雪甄没有害怕,她站在竹林中,默然望着面前无一丝亮光的屋子。
母亲应该已经入睡了,但倘若她过去敲门,云岫会给她开门的。
开门之后呢?
母亲依然不会看她,不会听她诉说。
毕竟母亲恨父亲背叛她,而自己帮父亲照顾顾雪昭和顾之寒,也算背叛了母亲,母亲也是恨自己的。
夜风吹着,灯笼里的烛光来回摇晃闪烁着,如同她眸底闪烁的泪光。
今日在静观寺,徐家和沈家所说之话,所做之事,她回想起还是恼恨。
他们就是欺负着顾家是女子当家,所以才敢得了她的好处,还当众“失言。”
她想狠狠地骂回去,把所受的欺侮悉数奉还给他们,亦如她之前每一次遭受欺侮时的反应。
可父亲临终前叮嘱她,那个数百人拼死守护的秘密落在她肩上,顾家也是因为那数百人,才得以逃出生天,往后不管她做任何事,都要以那个秘密为重,以死去的那数百人为重。
所以她谨小慎微,瞻前顾后,忍了一次又一次。
今晚站在卧雪轩的廊下,她在想,这种日子,何时能到头?她还要忍多久?
她好累,想找个人靠着哭一哭,把心里的委屈说一说。
可是,她找不到可以靠着的人,找不到能诉说委屈的人。
眸底的泪闪烁着,终于从脸庞滑落而下,那两行湿意,在早春浸着寒意的夜里,从脸上冷到心底。
顾雪甄转身离开迦境庐,她在黑暗中环顾着,往听水榭走去。
她记得,元夕那晚她们在那里喝酒,还有好几坛酒没有喝完,应该还在那里。
听水榭在深柳居那边,她提着灯笼,从深柳居前边经过。
深柳居的屋里透出微弱的光,还有鼾声响着。
外头的柳树隐在夜色中,廉重夜站在一株柳树下,望着前面那点缓缓移动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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