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咬颈环 > 第16章 黑色情人节
    染冬填完了登记表,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啊,结束了。

    十年、七年、三年。

    她看着自己工整的字迹,和平时娟秀的字不同,像是茫然的找不到自我,糊里糊涂的模仿一旁的宋体字。

    四四方方的,没有一点生气。

    幻觉中,僵硬的笔迹变成困住自己的密室,她用尽力气想逃出,弯弯绕绕的找不到出口。

    有点晕,低血糖吗?

    不该不吃饭的。

    染冬撑在桌面,强行把自己黏在登记表上的目光扯回来。

    眩晕感过去,染冬走到楼梯口。

    能听到上面两人欢快的交谈声。

    他把我忘在这里了。

    染冬浑浑噩噩的意识到这个事实,拖着虚弱的身体往外走。

    走出大门,寒气扑面而来。

    染冬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雪花又掉进眼睛了。

    她慢慢往外走,离开这个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一点一点布置出来的家,每个用具都是自己选的。

    期盼着丈夫、等待男主人回来,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

    越走越远,后面那个温馨的家就像是雾气一样慢慢消散。

    心中升起强烈的,想要回头看的渴望。

    她不敢。

    家已经消散,缥缈的幻境消失,背后只剩深渊。

    温暖是假的、柔软是假的。

    此刻凛冽刺骨的风,脚下坚硬的石砖路是真的。

    染冬茫然的往前走。

    “空白的,你没填?”

    “这就是你的礼物?一个半成品?”

    “我看着你写。”

    “不会吧,没带笔?”

    “我去给你拿笔。”

    一个个问句,像是鞭子拷打她已经伤痕累累的心。

    说实话,不痛。

    只能感受到沉闷的撞击和生热的摩擦,痛觉像是感受不到了。

    染冬知道自己处于一个麻木的状态。

    等自己缓过劲儿,恢复了感知。

    就会痛了。

    慢一点吧,慢一点让疼痛到来吧。

    天色已经黑了,到了情人们狂欢的时候。

    染冬低着头走,看到一双男士的黑色靴子。

    抬头。

    景仕维的脸半掩在灰色的围巾后,羊绒大衣让他看起来还挺暖和的。

    他怎么在这儿?

    染冬没力气去想了。

    她沉默着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景仕维没有叫住她,可她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跟在她身后。

    染冬和景仕维一前一后的走在不知道去哪里的路上。

    谁也不说话,像两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木僵的大脑慢慢恢复运转,有点卡顿。

    第一个感觉就是痛。

    脑子里密密麻麻像是针刺一样的疼痛;身体上酸涩绷直像是拉伤的痛;从心脏蔓延开的,一下一下随着勃动撕裂一般的痛……

    五花八门的痛,身体保护机制像是失灵了,一点安抚的激素都不肯分泌,就这样硬生生的让她受着。

    其他感知都被屏蔽了,全身的感官都用来感受这尖锐的痛意。

    龙卷风在身体里肆虐,伴随着台风、海啸,身体里惊涛骇浪,表面上一潭死水。

    痛,好痛啊。

    幻觉中产生的疼痛让染冬停下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

    染冬一开始脸上还什么表情都没有,慢慢的肩膀开始细细颤抖。

    像是被欺负狠了,仿佛回到了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被威胁着不许发出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开始小声啜泣,很低,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渐渐就控制不住哭声,没出息的咽咽呜呜。

    好狼狈。

    染冬不想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太久,抬起脚步继续往前。

    她哭得专心,就没看路。

    往前迈的脚步被石砖绊了一下,染冬没站稳。

    失重。

    她闭着眼睛等自己摔到地上。

    想象着钝痛,想象着衣服染上污渍,穿着臃肿的自己回爬不起来。

    她没有等到疼痛,而是落入一个带着兰花香气的怀抱。

    景仕维紧紧抱住了她,没让她摔倒。

    他还是没说话,搂得很紧,像是要给她力量。

    一个人是可以受伤了不哭的,可要是有人安慰,那就忍不住了。

    染冬像是突然忘记了一切。

    她转身抱住景仕维,嚎啕大哭。

    雪下得更大了。

    染冬只觉得昏昏沉沉的,稀里糊涂被景仕维带回家。

    她听到他低声说了什么,没听清,他的嘴张张合合,声音不高很温和。

    不知道他在外面等了她多久,脸都白了。

    染冬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火锅,里面乱糟糟的什么都有。

    “……火锅。”

    “好,那就吃火锅。”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结束对话。

    景仕维起身要去厨房。

    染冬看着如画的眉眼,头发上的雪花在温暖的屋里化作水,鬓角的发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

    她蓦然想起大二冬季学期的一个下午,游泳课结束后是专业必选大课。

    两节课只间隔了半小时,游泳馆离艺术学院教学楼有些距离,匆匆洗了头没有时间吹干,扫了共享单车急匆匆骑到教学楼。

    京市的冬天很冷,头发很快结冰了,上课时化冻的水不断从发顶流下,被班主任笑是小雪人。

    她发微信给景仕维抱怨,谁知道课间十五分钟的时候景仕维拿着吹风机就来找她了。

    暖暖的风吹干了打湿的发,毛巾擦干残留的水珠。

    现在她的头发也是湿的吗?

    不是吧,感觉很烫啊。

    染冬看着景仕维把蜂蜜水放在她手边,直起身要离开。

    她拉住了景仕维,把他拉下来。

    两人面部只隔了两三厘米,呼吸交缠,能闻到彼此身上的香气。

    能看到景仕维惊讶的睁大眼,漆黑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染冬看着他漂亮的脸,破罐子破摔的想亲上去。

    没亲到。

    “冬冬。”景仕维双手按在她的肩把她推远了些,“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

    染冬猛地惊醒。

    她在干什么,用一个男人治愈另一个男人造成的伤口?

    难道她以为这样就能报复到秦慎延?

    染冬又想起秦慎延的话。

    「染冬,你贱不贱呐?」

    好下贱。

    不知道景仕维是不是看懂了她身上自卑的念头,他认真的又说了什么。

    “不要自暴自弃。”

    “等你清醒,一定会后悔的。”

    “你会想逃避。”

    染冬一句话都没听见。

    她的脑子从菌汤火锅变成了重庆火锅。

    景仕维把放在她肩上的右手抬起,手背贴在她额头。

    这次她听到了。

    “冬冬。”景仕维道,“你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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