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路北脸上也有迷茫。

    他姐想让他学的“会来事”他觉得,对着顾则臣的话,已经学会了七七八八。

    瞄着姐姐去跟别人套近乎,他也学到手了。

    现在他姐又说这样不好。

    私心里,林路北喜欢顾则臣。

    他一个朋友都没有,虽然有林道西在身边,在感情的世界里他还有其他的需求。

    比如说,友情,比如说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感。

    “算了算了。”林道西声音里飘过一丝犹豫,声音不自觉低了些。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他和大姨不是一样的吗?”林路北问出心中疑问。

    在他来看,唐春红和顾则臣对他和他姐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甚至唐春红的那种抵触态度更强烈,他感受到了!

    他姐都能低着头去找大姨,为什么到了大哥这里就行不通了?

    “哪一样?大姨这人刻薄都在嘴上,心厚。”林道西摇头:“顾则臣……我看不明白他这个人。”

    看不透!

    那个人就像是立在山地之间的一堵墙,将天和地都给隔开了,她是说顾则臣这个人的眼睛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

    过去姥爷常说,看人先看眼。

    看不懂。

    “我看得懂,看得挺明白,大哥也挺可怜,刚才那是他妹妹吧……”林路北脱了袜子穿着鞋在地上走来走去。

    先接了半盆冷水,又把炉子上的水壶拎起来往盆里倒。

    “你袜子洗不洗?要洗赶紧脱了,一会我可就不管了。”他看炕边坐着的人。

    洗袜子就是顺手的事儿。

    林道西坐着没动。

    “我应该讨好他,可我每回对上他的眼睛,我就害怕!”她静静说着。

    是真的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人……翻脸会很吓人!

    林路北坐在矮矮的板凳上,弯着腰洗袜子,随意说着:“他眼睛怎么了?他的眼睛长得也太好看了吧,眉弓骨高……”

    林路北以前喜欢画画,对于美的东西,他都喜欢。

    “他妹妹那么混,他生气不是很正常的事……”林路北还在碎碎念。

    他觉得他姐害怕可能就是看见顾则臣发飙了。

    林道西搓了搓手臂,不去想那双眼睛还能好点,一想后背都觉得凉透了。

    “我是不愿意接触他,又不能不跟他打交道……”

    他们姐弟俩现在,没有资格对着资源挑挑拣拣。

    顾则臣再不好,身后站着梁向前!

    说什么,梁向前这根线,林道西是要死死把住。

    讨好谁利用谁,她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送到手边的资源利用不上,这才是笨!

    “那我去,我喜欢跟他打交道。”林路北拍拍胸脯。

    林道西听着林路北的呼噜声,更睡不着了。

    她的睡眠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还是做梦。

    每天必梦。

    这个梦说不清也道不明,梦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乱七八糟。

    只要做梦,她的身体就出现一种疲惫状态,就会难受。

    枕头下压着黑色剪刀,过去不清楚这样做管不管用,现在得出结论了,屁用不起!

    在梦里她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看起来像是哪里的大集?

    集上都是高鼻子的外国人!

    林道西从炕上坐了起来,拥着被子靠墙。

    屋子里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她的脸上凉飕飕的。

    细细想吧,其实这就是日有所思。

    睡觉之前顾则臣曾经问过她会不会俄语,大概梦就是这样来的!

    既然醒了,肯定暂时是睡不着了,轻轻拽了灯绳。

    暖光驱散了一室的黑。

    拿过来笔跟本勾勾画画。

    其实蹲市场这段时间,她发现了个问题。

    那就是市场上卖的水果……很单一。

    不是国光苹果就是各种梨。

    钢城冷,水果不易保存,能拉到市场上来卖的水果就更少之又少。

    她在广州的时候,十一月份的桔子刚刚下来,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

    钢城……没有。

    广东挨着广西,广西应该是产桔子的城市,那她要如何把桔子从广西运到钢城?

    坐火车……行不通!

    水果不是糖块不是春联不怕碰,那个东西一碰一压就会产生损耗。

    其次真的背着上车也不现实。

    背上车了,最后也都变成烂桔子汁。

    那边的天气过渡到钢城的冷空气,这又是麻烦事。

    这东西现在来看……只能想想。

    还是先把糖卖明白了再说吧。

    林道西靠着墙坐得有点累,她往窗子附近挪了挪。

    那窗子做不到密不透风,半夜起了冷风,那风就顺着窗缝往里头钻,吹到脸上,鼻尖凉凉的。

    对面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顾则臣算了算手里的钱。

    就在炕边压着一份报纸,上面有小小的板块写了有关于苏联的新闻。

    新闻联播报过这方面的消息,他人在国外的时候听到的消息更是比在国内多。

    乱是乱了点,不过机会多!

    就是这个语言……

    顾则臣想起他问林道西的那句话,突然从炕上坐了起来。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缘分呢。

    想得到,当初也不会是那种态度。

    林道西……对他有抵触。

    顾则臣的嘴角挂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的眼眸深如海。

    偏他要学俄语,偏她就会!

    印象这种东西……

    顾则臣试着让自己闭上眼睛,试着睡觉。

    平静躺了一个小时,依旧没有任何睡意。

    时间固定在后半夜两点零八分。

    他离开了炕,穿着鞋走到箱子前,从一捆香里抓了三根香出来。

    嚓!

    细微的弱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

    林路北就说顾则臣的五官,长得跟别人不同。

    五官立体的人很多,像是用笔精心雕刻出来的却不多。

    百里选一已是难得,那万中选一呢?

    香慢慢红了,有烟雾慢慢升了起来。

    那双干净整洁,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晃了晃火柴,火柴随着他的动作灭了。

    顾则臣将香放在母亲的遗照前。

    母亲这张遗照,选了很久。

    十几年前就选定了这张。

    梁问渠说,她喜欢自己的这张照片,因为把她拍得很好看。

    顾则臣定定看着相框里的女人。

    屋子里有风轻轻打在腿上。

    顾则臣回到了炕上,他坐在窗边定定看着天空。

    大多数他没事可做的情况下,就会盯着天空看。

    小一点的时候,要陪着母亲住院吃药打针,漫长的等待时间里,他就看着天空的云。

    两盏灯,两个人,隔墙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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