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令娴的语气静如深潭止水,没有一丝的波澜,孟遇安只得安慰道:
“姑娘何必如此悲观呢?难道就没有任何补救的措施了吗?”
“若说这补救的措施,”贺令娴回眸看向孟遇安,“全系孟姑娘一人身上?”
孟遇安大惑不解:“我?”
贺令娴柔声道:“其实孟姑娘在我家时,我就有心把你当做妹妹的。不光是因为和你投缘,更是为了我们来日同房共室的缘分”
等等等等,同房共室?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孟遇安的吐槽之魂又差点被炸出来:“什么‘同房共室’?姑娘你在说什么啊?”
贺令娴眼波流转,两颊泛起红晕:“人人皆知,孟姑娘是要成为二公子贵妾的人。”
“啊?”孟遇安惊诧万分,“这个误会不是早就解开了吗?姑娘怎么还在说这事?”
但孟遇安转念一想,她当初去求清河大长公主做主、和贺夫人说开的时候,贺令娴还不在陆家,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些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想到这一点,孟遇安先把前事对贺令娴和盘托出,而后真诚道:
“这话我对陆家很多人都说过,也包括二公子本人,那就是我对二公子只有感激,没有半分儿女之情。”
孟遇安眼神真挚,让贺令娴不想相信都难。
贺令娴疑惑道:“孟姑娘此话果真吗?”
孟遇安举手发誓:“千真万确。”
见孟遇安如此坚决,这下贺令娴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贺令娴与陆幼薇不同,从小循规蹈矩惯了,对家族内的那一套运行规则也奉为圭臬。
她既认自己为正妻主母,当然要事事以夫为纲,扮演好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惠形象。
为夫纳妾,也是她认知中的责任之一。
贺令娴原以为孟遇安是贺夫人为陆煜早早内定好的姬妾人选,一则是孟遇安聪明能干,二则陆煜对孟遇安的喜欢她都看在眼里。
甚至贺夫人来向她提议让孟遇安教她陆煜喜欢的诗词,都被贺令娴理解成了是姬妾对未来主母的投名状。
贺令娴如愿嫁给陆煜之后,前半个月过得并不称心。
每天和陆煜行止同频、坐卧同处,贺令娴无法时时刻刻伪装成七夕那天的直率磊落模样。
她本质上,依然是一个进退有度、端庄守序的世家小姐。
陆煜因七夕那晚对贺令娴产生的期待,在一天天中被逐渐消磨殆尽,又恢复成了最开始那样淡漠的态度。
如此短暂的蜜月期,让贺令娴难以接受。
现在和孟遇安交谈过后,她更加不明白,既然是陆煜主动提亲,他怎么会变心得这样快?
突如其来的落差感,让贺令娴只能用“人性皆如此”来自我安慰。
然而,她心中梦中的陆煜并不是这样的人。
在贺令娴看来,陆煜和她见过的其他世家公子都不一样。
他恣肆、潇洒、超然脱俗,没有一身纸醉金迷的习气,也没有满腹治世经纶的迂腐。
贺令娴第一次见到陆煜,就被他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了。
多年以来,贺令娴用幻想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梦。
她把所有的美好品质投射到陆煜身上,绘制出了一幅完美无瑕的人像,在精神世界中奉若神明。
在现实中,她安分守己、足不履影,规矩得像个被捏造烧制好的瓷娃娃;
在幻想中,她情深几许、坚贞不移,陆煜就是她情感暗流唯一的闸口。
一切没有共同经历和两心相知作为基础的情感,都是压抑之下肆无忌惮的宣泄。
贺令娴自己是意识不到这点的,甚至孟遇安被牵扯进她与陆煜的这段因果这么久,也没能帮她看清。
孟遇安轻轻问道:“是不是姑娘觉得,二公子也没有你曾经想象中的那样好?”
“不,他和我想象中还是一样的,只是那些曾经让我着迷的风花雪月,如今似乎都变成了镜花水月。”贺令娴喃喃道。
孟遇安点头道:“看来姑娘是明白的。动情只消一瞬,但婚姻却需百年啊。”
贺令娴平静而柔和地看着孟遇安:“这也就是孟姑娘拒绝二公子的原因吧?”
孟遇安亦平静道:“两个人总要有一个是清醒的。”
贺令娴似有所悟,失笑出声:“原来我们两个都是不清醒的。”
“七月初七,良宵醉人,一人行骗,一人受骗。”
贺令娴的话字字锥心,让孟遇安也不禁心疼起来,自责道:“姑娘这样说,我听了心中也是万般难受。”
贺令娴收了悲戚之色,郑重说道:“既然孟姑娘坦言对二公子无意,那我有一问请姑娘如实相告。”
孟遇安道:“姑娘请讲。”
“孟姑娘对我家兄长是否有情呢?”贺令娴问道。
“这又是从何说起啊!”孟遇安大吃一惊。
贺令娴微笑道:“家兄一心为国,对于旁的事情向来是半点不上心的。他能为孟姑娘奔波效劳,可见孟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很不一般。”
孟遇安忍俊不禁:“姑娘的道理甚是奇怪。且不说贺公子对我是何居心,就算他真的别有用心,那也是他的想法,姑娘不去问自己的兄长,怎么倒来问我呢?”
贺令娴粲然一笑:“哥哥的想法,我来日自会去问他。但在此之前,还是得先知道孟姑娘是怎么想的。”
“自然和对二公子是一样的,只有感激,并无私情。”孟遇安急切道。
贺令娴百思不解:“孟姑娘的心思,可真是让我难以捉摸。不论是二公子还是家兄,哪个不是丰神俊秀、家世显赫的良人?”
“可他们一文一武,竟然都入不了姑娘的法眼,不知姑娘将来得要什么样的人才堪相配。”
孟遇安笑而不答。其实自她来到这里,从来就没动过进入婚姻的打算。
在这样一个门阀掌权的时代,孟遇安一介孤女,身后没有家族傍身,贸然进入婚姻,无异于自寻死路。
做正妻,自己没有联姻的价值;做小妾,卫幽兰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依靠自己的才智和技能立足,虽然也是寄人篱下,但却好过困在夫纲子纲的泥潭里、永远不得翻身,还要时刻担心被人挖墙脚、乃至取而代之。
这样的噩梦,孟遇安一分一秒都不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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