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不甘示弱,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龇牙咧嘴地瞪着他。可是,此刻她唇边还沾着油渍,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白泽哈哈大笑起来,顺手抹过她的唇畔,温和地问道,“你吃饱了吗?”
她红了脸,如一只虚张声势的小猫,瞬间偃旗息鼓。
“我带你看热闹去。”白泽提着酒壶,拉起她的手就往屋外走。
楼下已是座无虚席,说书先生坐在最靠前的一方戏台子上,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视野正是最佳。
“想必大家都已有所耳闻,白日里,镇上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今夜,我就来详细说说隔海而望的四座离岛。”
岁岁看了白泽一眼,白泽正懒洋洋地听着台下的说书。
“若是以神域为中心,东岛处在东北方,最为冷清,岛上除了日夜不断的浪涛声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南岛离我们最远,再神域的最南端,岛上四季如春花开遍野,恍若仙境。西岛…”
“先生,给我们说说神域吧。我们想听神域的白泽大人的故事!”座下一女子大声吆喝道。
说书先生停滞一瞬,便真的转了话头,改说神域。
“神域常年积雪,到了夜里时有狂风暴雪,是个极可怕的地方。白泽大人更是凶残狠戾,须臾间便可取人性命,千百年来更是从未离开神域半步。”
“我听闻洛将军婚典上,白泽大人摘了面具,饮了酒,笑脸盈盈,待宾客也很是和善。”座下一男子朗声道。
又一男子嘲讽道,“那是笑里藏刀吧。只因他对凡间婚典的一时心血来潮,便让洛将军大张旗鼓办了一场没有新娘的婚典,甚至还想调戏在场女宾,简直荒诞至极。”
座下顿时议论纷纷,各执一词,争来争去,都是些道听途说罢了。
“这说书先生不行。好的说书先生应能引导听客跟着他的故事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失了自己的主心骨。”岁岁评头论足一番后,觉得无趣,转身要回屋。“这就是你叫我看的热闹?”
白泽揪住她的衣领,笑咪咪地说,“再看会儿,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呢。”
“想不到你还有这癖好?喜欢听人说你坏话?”
“我的名声越荒唐,就越少人敢接近我,接近神域,这不挺好?少了很多糟心事。”白泽不在意地说。
岁岁倚靠着栏杆,鄙夷地看着楼下争论不休的宾客,“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却要在这里被他们这么说,我不爱听。”
“也许我比他们说的更不堪呢。”
白泽的眼神晦涩,一时让人难以分辨是认真还是玩笑。
岁岁张口,刚想再说什么,隔了他们一间的雅间,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从屋内走出一个女子。
女子着一身沾了污渍的粗布衣裳,与周遭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相比,显得尤为格格不入,一下子就吸引了岁岁的视线。
紧接着,屋内又走出一锦衣公子,是洛端。
岁岁下意识地往白泽身后躲了躲。
“你躲什么?”白泽哭笑不得。
“我怕…”话说了一半,岁岁发现自己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躲什么,也许只是怕又要被洛端当众斥责。
她浅浅的呼吸拂在白泽背上,她只觉他静立不动,背脊直挺,甚至有些僵硬。
“白泽?”她戳戳他的后背。
“躲就躲好,别乱动。”白泽没好气地说。
洛端带着浅浅的笑意,温和地和女子说了句什么,女子点点头,紧随在他身后,沿着长廊,向他们款款而来。
“青衣?”白泽紧紧盯着女子。
青衣?不就是洛将军那未过门的夫人吗?岁岁从白泽身后探出半个头张望。
那女子生得好看,身子又像花骨朵一般娇美,柔弱得仿佛站都站不稳,别说男人,就连她看了,都不忍心大声与她说话。
“你是何人?”白泽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已响起,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威严。
女子似受了惊,本就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
洛端上前半步,躬身行礼,“兄长。”
他又拉着女子的手介绍道,“这是云初姑娘。我今日上街采办,正遇上云儿遭地痞欺负。”
白泽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云儿?才相识半日功夫,你倒是已经叫得这般亲切了。”
洛端的手宽大厚实,那女子的手看着又如柔荑般娇嫩,放在洛端的掌心中,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捏碎。
岁岁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隐约觉得指甲缝里是不是还有未洗净的污垢,第一次感到自惭形秽。
“把头抬起来。”白泽命令道。
岁岁一惊,连忙抬头,却发现白泽并不是在跟她说话。
那个被唤作云儿的女子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双眼湿润润的,写满了惊慌,刚迎上白泽冷冽的目光,又匆忙低头。
那一转眸的柔弱无助,真是让人一眼就生爱怜之心。原来这才是女子该有的妩媚模样,难怪洛将军与她说话时的口气,都要更轻柔一些。
只是这眼神…虽似曾相识,但又更怜惜一些,好像生怕自己一转眼的功夫,这个可人儿就从眼前消失了。
“兄长,云姑娘今日已受过惊吓,莫要再为难。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云姑娘回去。”
他握着云姑娘的手,从他们身旁缓缓走过。
白泽的视线紧随在他们身上,直至他们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
“你相信这世上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吗?”白泽回头问岁岁。
“天底下那么大,总会有吧。”
“在这里?我不信!”白泽讥嘲。
“这就是你叫我看的热闹?”岁岁跟上他,侧头问道。
“先前我只感觉到洛端和一个女子在屋子里,想拉着你看个热闹,不想竟是个如此诡异之事。”
“那女子是妖族吗?”
“那女子与青衣长得一模一样,又恰巧被洛端给遇上了,起初我也以为是妖族,可正因为她不是,所以才更可疑。”
岁岁翻了个白眼,宽慰道,“大人,您是不是太紧张了?这般柔弱的女子,能威胁你什么?”
白泽蹙眉沉思。
岁岁无奈,只得也沉默着,跟在他身旁。
快走到府邸门前时,岁岁拉住白泽,好似积聚了许多的勇气,开口问,“你以前…是不是也喜欢青衣?”
白泽还在想着什么事,怔怔地一时没答上来。
“从见到那姑娘第一眼起,你就一直盯着她打量。人家都走老远了,你还在看。你这都琢磨了一路了,还不罢休。你说那女子与青衣长得一模一样,你现在心里是不是也在想着青衣?”她伸出手指用力戳着白泽的心口。
“岁岁,别闹。”白泽顺势握住她的手。
“原本觉得我有几分像,现在更像的女子出现了,还比我娇媚,更让人心生怜惜,你是不是也很心动?”岁岁的眼里起了雾气,心口堵得慌。就连那日洛端紧紧搂住她,在她耳畔低吟着“我夫人穿什么都好看。”时,她觉得都没此刻这般难受。
那时只是被欺骗的生气,此刻却是一种窒息般的闷疼。
白泽不解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何哭,又不知她为何生气,一时有些无措。
“我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我是不会做别人替身的!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你,但你若真心喜欢的人不是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岁岁越说越生气。
说完,不待白泽回应,转身就跑去拍门。
门才开了一条缝,她便迫不及待地用力推开厚重的木门,跑进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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