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春生干脆豁出去了,闭着眼,一缩脖子,用力抠动扳机,随即耳边炸开一声巨响,枪托重重后挫。
耳朵开始耳鸣,他咽了口唾沫,耳鸣声消失了。
内心升腾起一阵欢乐:
我真的学会开枪了!我是所有同学里,第一个开枪的人!
他转脸问:
“姜大哥,我刚才打到哪了?”
姜鸿宇双臂抱胸:
“我也不知道你打到哪了,反正不在靶子上。”
不在靶子上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原来开枪是这种感觉!
“姜大哥,我还能再打一发吗,这一发,我肯定能打到靶子上!”
姜鸿宇没有拒绝,他喊了两个民兵,抬来一个装满沙子的麻袋,让程春生趴在麻袋后面打,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程春生没想到姜大哥对他这么好,不但不揍他,还教他打枪。
他趴下去,把枪架在麻袋上,开始练习瞄准。
练了几次,终于能打在靶子上了,程春生兴奋地跳起来欢呼。
“哇,我打中了,我打中了!”
姜鸿宇见他高兴成那样,嘴角也微微扬起。
等程春生高兴劲稍稍落下,姜鸿宇问:
“开枪的感觉怎么样,爽不爽?”
“爽!”
姜鸿宇微微点头,觉得时机到了,让这小子体会下有枪的滋味,接下来,话就好说了。
“你有枪吗?”
程春生被问的一愣,答道:
“我当然没有。”
“你当然没有枪,但我说的此枪非彼枪。”
程春生糊涂了,觉得这个人的思维太过跳跃,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姜鸿宇语气深沉地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走在人生路上,你的枪是什么?”
“我”
“一个人的枪,可以是他的家世,是他的运气,是他的学识,是他的各方面的综合能力,程春生,你的枪是什么,你想过没?”
程春生哑口无言。
姜鸿宇双目锐利地看着程春生,仿佛一双透视镜,在这双透视镜下,程春生一丝不挂、毫无秘密。
片刻后,姜鸿宇的目光又转向五十米开外的靶子,问:
“那你的靶子是什么?换句话说,你的目标是什么?”
程春生也把目光转向靶子,望着靶子上一圈圈红线,脑子里有些拥堵,理不清头绪。
“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场射击比赛,你得想好,你的枪是什么,你的靶子在哪里,只有找到这两样东西,你才能瞄准,才能射击,才能赢。”
姜鸿宇语气平和,声调平缓,没有丝毫教训人的意味,只是一个过来人对后来者的经验之谈。
程春生开始陷入沉思,他低头看看手里的枪,再抬头看看前方的靶子,想了想,自己的枪是什么,自己的靶子又是什么。
这一想,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不知道。
姜鸿宇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样,问道:
“不知道吗,还是从来没想过?”
程春生讷讷地回答:
“我从来没想过”
或者说,他从来没想的那么深,没想的那么通透。
现在被姜鸿宇一问,才显露出自己内心的虚无和浅薄。
姜鸿宇又问了一个问题:
“知道我当年为什么非要考大学吗?”
“为什么?”
“因为,对当时的我来说,考大学,是我唯一可以拥有的枪。
有了这把枪,我就可以带你姐姐,带着孩子,离开这个小地方。
我希望你姐姐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希望我的孩子能有更好的未来。
我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一代人被时势耽误了,不想再看下一代人被耽误。
你还小,你可能无法理解我当时的心情,你也不会完全明白,我们这一代人经历的那个时代。”
听着姜鸿宇动情的声音,程春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灵醒。
这就像一个感冒鼻塞的人,鼻子忽然通畅了。
他一直知道姜鸿宇像疯子一样执着,却从来没深想,姜鸿宇为什么如此执着,原来,也只是为了一个目标,一个靶子:
为了让全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是个听起来不怎么高尚,却又无比朴实真诚的目标。
程春生还在发怔,姜鸿宇温暖的手落在他微微出汗的脖颈上,将他的头扭向前方的靶子,声音沉稳地说:
“好好想想,你的靶子是什么。
有了靶子,再去找你的枪,训练你的枪法。
总有一天,当你抠动扳机的时候,你会一枪打中,那就是你成功的那一天!
如果你现在还不知道,就好好想想。
不要妄想着学校外的世界有多好,你看到的繁华,都是别人的。
等你真正开枪打中了,才是你自己的。”
说完,姜鸿宇拍了拍他的脖子。
此刻,程春生真觉得自己跟个什么都不懂的二傻子一样,姜大哥的一番话,真的让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姜鸿宇从他手里把枪拿回去,取出了子弹,总结性地说道:
“想不出来,就回学校待着,慢慢想,什么都知道就出来混社会,社会给你的教训,可比学校给你的教育惨痛多了。”
程春生两手空空,慢慢地醒过神来,望着姜鸿宇说:
“回学校?你是让我再回去留级复读吗?我不想再回那所破学校了!”
“不想回西埠中学也行,你还有一个选择。”
“什么?”
“临河县去年刚开了所广播电视大学,如果你不想回西埠中学,你可以考电大去。
总之,你别想着初中毕业,就到你姐姐那帮你姐姐的忙,你姐是不会收留你的。
让你过早踏入社会,就等于提前收割还没成熟的庄稼,你姐不会坑害自己的亲弟弟。”
程春生好像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跟我姐已经商量好了怎么安排我?”
姜鸿宇冷笑一声:
“你要不是你姐的弟弟,我们懒得安排你。”
姜鸿宇叫来民兵,把枪和靶子都收了,然后撑着程春生的肩膀:
“送我回去。”
程春生充当起姜鸿宇的拐杖,扶着姜鸿宇朝宿舍走。
姜鸿宇的腿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刚才站的有点久,腿有点发酸。
走在路上,程春生又想到一个问题:
“我姐也是初中文凭,不也混的挺好的,为什么我初中毕业就不行?”
“你跟你姐比?你有她聪明吗,你有她漂亮吗?”
程春生:
“”
姜鸿宇又道:
“再说,她是女人,不管她混得怎么样,有我给她兜底。就算她这辈子一事无成,我能养她一辈子,你呢,谁来养你一辈子?”
程春生扪心自问,谁来给他的人生兜底?
他的父母吗?
不,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让他的农民父母给他兜底,太可耻了!
他心服口服地说:
“我知道了,姜大哥,你跟姐姐都是为我好。”
姜鸿宇微笑:
“你能明白这一点就行你姐姐那么温柔的一个人,都被你气坏了。”
程春生想起昨天下午姐姐抄起竹扫帚追着他打的情形,满脸问号:
“姜大哥,你觉得,我姐姐真的温柔吗?”
“那当然了,”姜鸿宇毋庸置疑地回答,“这世上,再没有比你姐姐更温柔的人了。”
程春生心里默默叹息:
姜大哥被骗的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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