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生在自家二哥家是从来不知道客气叫什么的。
嚷嚷完不等陈建国唐柔说话，伸手就从小明碗里捏了个饺子扔嘴里：“二嫂，饺子还在西屋吧？”
都不用唐柔张嘴，他抬脚就往西屋去，自己拿了饺子去了厨房。
厨房锅底的火还没全灭，他拿了点引柴又把火点燃扔了几个玉米芯儿，等水烧开就把从西屋里端来的饺子下了半篦帘。
唐柔看着陈建生连蹦带跳没一刻安静，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我总觉得我养了七个孩子。”
最大的那个叫陈建生。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陈建生那么大个子，就比陈建生低了一点点，这几年吃好喝好身体也补上来了，而且特别爱说话，叽叽喳喳的没个安静的时候，存在感特别强。
就算这样，唐柔也没办法把他当成大人。
陈建国对这个最小的弟弟也没办法：“等结婚了就好了，没结婚就这样。”
唐柔呵呵：“说不定结婚了更幼稚。”
几个孩子吃饺子吃的头也不抬，完全不掺和爹娘的事儿。
陈建生端着碗进来：“谁幼稚？”
“二嫂，你可真厉害，我觉得你比外面饭店的那些大厨还厉害。”
“我跟我哥到处跑的时候也去饭店里吃过饺子，他们包的饺子全是白面的。”
唐柔可不敢跟人家大厨比：“人家大厨是懒得折腾，再说人家盘的饺子馅儿可比我盘的味儿足，吃饺子是为了吃馅儿又不是吃皮。”
国营饭店贵是贵，可人家不愁卖不出去，只愁来店里吃饭的人多。
饺子这玩意儿要现包，不是专门的饺子宴，人家大厨才懒得折腾呢。
反正就唐柔说的，去饭店里吃，就是去吃馅儿的。
不信你看去饭店里吃饺子的有没有吃素饺子的？
十个吃饺子的有九个是要肉的，剩下一个是不吃肉不得不吃素。
有肉吃谁还管饺子皮长啥样啊？
要是弄的花里胡哨的，加个绿裙边红裙边的，人家还以为用的不是纯白面是杂粮面呢。
这年头，只有杂粮面才带色。
天天都是杂粮面，没人稀罕，大家更稀罕白面。
陈建生又不是傻子，这些事儿他不说也知道。
再说了，是不是杂粮一入口就知道了。
他一口一个饺子，沾上蒜泥醋，很快把一碗饺子给吃完了。
大明看着他叔这么快吃完，情不自禁道：“四叔你也不怕烫嘴。”
陈建生拍拍终于有货的肚皮，舒服的长叹一声：“四叔饿啊。”
二妞好奇的问道：“奶奶没让你吃饭吗？”
陈建生是个孝顺儿子。
盖了大房子自己搬进来的时候也让爹娘来，结果陈长海和王香菊舍不得老邻居，又不想整天看到唐柔这个总是哏的她心疼的儿媳妇儿，只在陈建生刚搬来的时候住了一个月图了个新鲜，就又搬回后面老家了。
陈建生平时回来都住自己的房子，过年过节都回后面跟爹娘一起住。
像过年这种大日子，陈建生是只要在家就在后面的，跟爹娘吃住都在一起。
但是，王香菊做饭真的不太好吃。
他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窜到二哥家里打打牙祭再回去。
陈建生叹气：“吃了，没吃饱。”
王香菊很会精打细算。
三个儿子三碗饺子，他们老两口加陈建生，正好一人一碗。
至于陈建生个盛年男人一碗不够吃，不够吃也这样。
反正又不用干活，吃饱了就去睡觉，睡醒了就直接吃早饭，正好省点饺子。
陈建生揉揉吃饱后得到满足的肚皮摇头晃脑喟叹道：“我还以为陈金玉嫁出去，我的好日子就来了，谁知道清净是清净了，连饭都没的吃了。”
“要不是要烧点热水，咱娘晚上压根不打算开火。”
唐柔：“……”
陈建国皱眉：“她不知道你吃不饱？爹也没吃饱吧？”
陈建生苦笑：“娘也没吃饱，她说晚上又不干活儿，吃完就躺床上睡觉，一觉睡醒就该吃早饭了，不用吃那么饱。”
不光是除夕晚上这一顿是这样，陈建生跟他们一起住了两三天，发现老两口晚上干脆不做饭了。
家里有馒头有窝头，有陈建生陈建国给送的饼干啊鸡蛋糕之类的。
他娘就烧点开水，弄半碗咸菜，开水馒头就咸菜，晚上就对付过去了。
上午要干活，早上就煮点稀饭。
稀饭也不多煮，是数着人头来的，一个人一碗水，稀饭煮的不光没以前稠了，陈金玉在家的时候早上稀饭不光稠乎乎的还能见到几条鸡蛋丝。
现在，那稀饭稀的，勉强看不清碗底。
你说要是缺吃的缺喝的，这样搞他也能理解。
可现在他每个月光生活费就给他娘十块，其他肉啊油条啊烧饼啊什么的只要回来就往家带。
家里白面没了，他想方设法弄了点白面回来。
还有他二哥，二哥每个月给老两口的生活费也有五块。
俩人加起来十五块，比电粉厂那两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有吃有喝又有钱，结果还是抠抠搜搜的不舍得吃。
陈建生都不知道他娘怎么想的。
你说他娘是给闺女攒的吧，年前陈金玉和她男人来走亲戚，王香菊除了给了点花生瓜子，又给了一罐陈建生买回来的梨罐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大包小包的，唯恐家里搬的不够干净。
陈金玉说了半天想买新衣服，王香菊犹豫半天也没给她半毛钱。
可见闺女出嫁了也就不怎么值钱了。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比陈金玉贬值更快的是他自己。
他现在回家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了。
陈建国不问还好，陈建国一问，他就委屈的想给二哥倒苦水。
他本来就能说，现在又是诉说委屈，说起来就跟洪水开闸，没边没际。
等他终于说完心里舒坦回家，陈建国家一家八口才终于缓过气来。
大明直接道：“我还以为就我们这些小孩子讨厌奶奶，原来四叔也讨厌奶奶，那四叔还给奶奶送那么多东西？”
他讨厌奶奶，没事儿就轻易不往他奶跟前凑。
陈建国拍了他脑袋一下轻喝道：“说什么呢，那是你奶奶，你四叔的亲妈。”
大明晃晃脑袋不以为意：“就我奶奶那德行，不是亲妈谁理她？”
陈建国作势要揍他，大明赶紧跑开。
边跑边嚷嚷：“我去刷锅，你们几个洗碗。”
几个孩子收拾碗筷的收拾碗筷，擦桌子的擦桌子，归置椅子板凳的归置椅子板凳，没一会儿就把客厅收拾的干干净净。
唐柔见孩子都不在跟前了，低声跟陈建国道：“我还以为你娘疼建生比疼陈金玉多一点，没想到没了金玉建生连饭都吃不上了，建生真的是她亲生的吗？”
陈建国没好气道：“不然呢？建生出生还是我去找的稳婆，那时候咱爷咱奶还在呢，再说咱娘前面已经有三个儿子了，也不需要像有的人家那样抱个小子装成自家的，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能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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