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门也没敲就推开门进去了。
骂人声随着秦凤兰的进门戛然而止,吴春娥本来正指着秦留福开骂,唾沫横飞的,可一看见自己的三姨进来,吓得马上闭了嘴。
原本坐在椅子上低头直揉脑门的秦留福,一见三姑来了,如同见了救兵,赶紧起身让座:“姑,您怎么得空来了?没在家抱孙子啊!”
秦凤兰却没落坐,走到外甥女吴春娥面前,盯着她看了足有五秒钟,才转头问侄儿:“是你家不让她登门还是咋的?有事不回家里说,在单位闹啥呢?”
秦留福是个明白人,当然知道三姑是在帮自己,叹了口气说:“姑,您这话说的,哪能呢?表姐她没去我家,直接就来这找我理论来了。”
吴春娥平时很是泼辣,无理也要搅三分,可就是怵她三姨,当下声音便低了许多,却还是不依不饶:“秦留福你别恶人先告状,有好事不照顾你外甥,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
“表姐,看你这话说的,成心为难弟弟不是?想要拿下文教工作,团里统一要求必须得是高中生,洪军他不是初中都没毕业嘛。”秦留福无奈地摊手。
秦凤兰明白了,吴春娥这是想走后门,给她儿子常洪军安排到农机连当文教,顿时觉得哭笑不得。
她一贯在侄儿和外甥女面前颇有长辈威严,嘴巴虽然很厉害,却被公认是个讲理的,她对外甥女说:“你明白文教到底是干啥的不?”
吴春娥张口结舌,她的工作就是种地,小时候也没上过学,她只听说农机连的文教调走了。
正好她大儿子满十七岁,要分工了,而且她听说文教的工资比一般职工都高,所以才来找表弟,想让他给自己儿子安排上,没想到秦留福以条件不符给拒绝了。
秦凤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文教要能说会道、能写会算,连里的先进事迹要能写成文章上报。你觉得洪军是这块料吗?”
秦留福见吴春娥被三姑一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说不出话来,赶紧倒了两杯水递给三姑和表姐,让她们坐下。
他又对吴春娥好言道:“表姐,我没骗你吧?”
吴春娥见事情办不成,反倒被三姨和表弟一起压制了,顿感满腹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哎呦,我的命咋这么苦哇!”
秦凤兰和秦留福相视一眼,显然对她这新的一套都很厌烦。
秦留福毕竟是当干部的,赶紧切换话题,问秦凤兰是不是找自己有啥事,他十二万分放心,因为三姑从来没对自己提过过分的要求。
秦凤兰咳嗽一声,等吴春娥止住了哭声,才说:“我本来准备先来找留福,晚一点再去春娥家的,现在正好你们都在,那我就一起说了。”
“你们都知道,我轻易不会开口求人,实在是事情重大,我这次不得不请你们两家帮忙了。”
秦留福见三姑如此郑重其事,忙表态:“姑,您是我家的恩人,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
吴春娥有点底气不足,她一家只是普通职工,自认啥都比不上秦留福,但想到三姨这些年对自己不薄,也就跟着说:“姨,我虽然没啥本事,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听您的。”
秦凤兰看两人态度不错,心放下了一半,叹了口气说:“云巧的病,不用说你们也都知道咋回事,其实,这也是这些年压在我心头的一个大病。”
“前两天云峰打听到了,有人和她一样的病,秋天到沪市去做了手术治好了,我这心里呀,总算又亮堂了。”秦凤兰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秦留福立刻明白了,三姑家这是缺钱了,毕竟是要去沪市看病,对于他们这个偏远的大西北小团场,沪市属实是太高太远了。
他主动说:“姑,云巧就是我亲妹子,我坚决支持给她治病,这样好不好,我拿二百块,算是当哥的一点心意。”
吴春娥见表弟这么大方,心里也打起了小九九,自家条件不能和他一个当官的比,姨应该能理解,那就表态拿秦留福的一半吧。
“姨,我虽是个普通老百姓,但云巧妹子也跟我亲妹子一个样,我这当姐的,也拿一百块作为心意。”
他俩以为自己挺大方,可一看秦凤兰,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吴春娥看了眼表弟,试探着问:“姨,是不是要花很多钱?云巧不是还有婆家吗?他们不能也想想办法?”
秦凤兰深吸一口气,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们:“你们这两个孩子,我知道都是有良心的,就算是亲兄弟,亲姊妹,愿意拿出这些也不少了。”
两个人暗暗松了口气,姑(姨)没嫌他们小气就好。
“可是,”秦凤兰话锋一转,“我不喜欢欠别人的,这一点你们应该也了解。所以我今天来,是要跟你们借钱,而不是要钱。”
“不不,姑,自家人咋能说借呢?”
“对呀,姨,没有你,我们说不定那年就饿死在老家了。”
秦凤兰笑了笑,拉过他们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听话,我说借就是借,有借必须有还。你们放心,我保证五年之内连本带利还给你们,这数目呢”
“我也是当家过日子的人,大概也知道你们能有多少家底,我看留福家就借我五百吧,春娥家呢,借我三百,银行五年利息有多少我算多少。”
她这番话一说完,秦留福和吴春娥立刻都沉默了。
这会儿,不管是当干部的侄儿,还是当普通职工的外甥女,对自己的姑(姨)只有两个字:服气。
姑(姨)说出来的数字,几乎正好等于他们家庭积蓄的三分之一,如果家里不办大事的话,借出去对过日子不会有多大影响,何况他们还都有工资。
他们甚至觉得有点神奇,秦凤兰说出的话,他们怎么就这么难以辩驳呢?道理好像都在姑(姨)那边似的,他们只有服从的份。
当然,归根结底还得是靠秦凤兰的为人,她除了干活不怕苦,不怕难,还热心肠肯帮人,又不惦记让别人报答。
其实那些年,跟着亲戚来大西北团场的青少年不止他们,可那些亲戚,有几个能像秦凤兰这样,把侄甥和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的?
就拿秦凤兰的大儿媳李玉莲来说吧,她跟着亲戚家来的时候,不仅帮亲戚家干了三年活,分工的时候也排在亲戚家的孩子后面,结果没赶上趟,最后只能当了家属。
秦凤兰见他们都默认自己的主意,也不再多耽误,临走说了一句:“你们心里先有个准备,等云巧定下出发的日子,我再去找你们借。”
她才走出没多远,吴春娥又不依不饶地冲着表弟嚷开了:“你别以为姨来了,刚才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你外甥的工作,你这个当舅的必须给解决!”
真是有理说不清,秦留福又头疼地揉起了太阳穴,在这位表姐的对比之下,他姑实在是太太太通情达理了。
自从来到大西北,姑和姑父一家对他只有付出和关照,这么多年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开口找他帮忙,他决定跟媳妇说一声,除了借这五百块,他一定要单独再拿一百给姑,不要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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