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了客运站，很快就买好了当天下午的长途客车票，这时候刚过完年，外出的人比过年前少了很多。
这时距离发车还有三个多小时，他们带着行李，只好先到候车室里坐着。
卓云乔去上厕所，观察了一番客运站，发现有个行李寄存处，一件行李五分钱。
她赶紧回去拉着沈建华，要把两个大件的行李寄存起来，他俩好轻装上阵，到师部好好转一转。
沈建华本来有些犹豫，可是一看她兴致盎然的样子，不忍心扫她的兴，就勉强答应了。
如果说团部是一个小乡镇，那么师部就相当于一个小县城，尽管和内地许多县城相比，这个县城的面积和人口都要小得多。
沈建华当初学兽医的时候就是在师部，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师部比现在还要小，后来这些年，他来这里的次数，两只手也能数得过来。
他问她：“你想去哪里逛？”
“外面冷，当然是逛供销社啦，你以为我喊你一起逛马路呀？”
他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就是怕她在外面受凉。
她就是想看看，师部的供销社比团部的强一点不，这次出远门，虽然主要任务是治病，可并不妨碍她好好观察一下各地的市场。
进了国营供销社的大门，她就发现了，确实要强多了，首先这面积就是团部供销社的几倍呀。
还有，这里放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团供销社可没有自行车，其实也不是没有自行车卖，而是刚到货还没摆进去呢，就被预定的人买走了。
走了几步，她又发现了一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好东西，半导体收音机，当然，买那个需要工业券，外加四十五块钱。
要不是现在他们是出远门去治病，她真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了。
她走到卖布和毛线的柜台前，多了解一下自己的目标市场总没错，她一样一样细细地看着。
柜台里的售货员手里织着毛衣，只要没人喊她们买东西，她们是连头都不会抬一下的。
卓云乔正乐得没人理睬，如果现在的售货员热情地跟着她问这问那，反倒影响她。
布料的颜色基本上还是黑蓝灰，要说比团部丰富，就是多了一匹军绿色的。
毛线倒是有红色的，但看上去毛线的粗细和色彩都不是很均匀。
卓云乔知道，这都是正宗的纯羊毛，原料很好，只是纺织水平不行，导致质感比较粗糙，她估计这是省内生产的。
突然，她眼前一亮，有位年轻的售货员身上穿的竟然是件枣红色灯芯绒上衣。
柜台里的布料她逐一看过了，根本没有见到灯芯绒，所以她礼貌地走近那位售货员问道：“同志，请问还有你身上这种布料吗？”
“没有。”那个年轻售货员眼睛都没抬，大概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很多次了。
卓云乔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她才不怕这点冷眼呢：“同志，能不能问一下，你这布料在哪买的？”
“沪市。”
“谢谢了。”尽管对方态度冷淡甚至有些嫌弃，但她很满意。
沈建华也发现了这个售货员态度不好，但是他一个男人，这种时候也不便说啥，何况他发现媳妇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反而心情很好的样子。
卓云乔把每个柜台又浏览了一遍，才往外走。
她问道：“几点了？咱们去国营饭店吃午饭吧。”
沈建华戴的是岳父李正发的手表，是秦凤兰非要让他戴上的，说是怕他们出门在外坐车误了时间，其实汽车客运站和火车站都有挂钟。
李正发极其爱惜他这块机械手表，买来三年了，干重活的时候总是脱下来不舍得戴，所以现在除了表带有些微磨损，表蒙随时擦得锃亮，跟新的似的。
沈建华挺不习惯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一刻。”
国营饭店对于卓云乔来说并不算陌生，她以前在年代文里不止一次看到过，团部也有，但他们家谁也没去那里吃过饭。
沈建华倒是知道国营饭店在哪，也在那里吃过饭，因为根本别无选择。
卓云乔甚至暗搓搓地想，要是真的遇见了眼高于顶的服务员，嘲弄他们两个土包子吃不起国营饭店，她就现场演一出打脸戏，点最好的饭菜。
沈建华哪里知道她的恶趣味，进门之前还提醒她：“国营饭店的分量挺足的，咱们一人要一晚肉丝面就可以了。”
因为还没看到菜单，她就随口说：“看看菜单再点呗。”
显然，挂在墙上的小黑板就是菜单，她一看竟然有米饭供应，口水立刻分泌旺盛起来。
因为自己一家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做大米饭吃，现在正好肚子饿了。
她小声和沈建华商量：“咱点一个粉条炖肉，吃米饭，好不好？”
沈建华一看价格，有点心疼地说：“肉丝面除了粮票才五毛一碗，米饭一碗就要三毛，粉条炖肉一块，这是不是不划算？”
她听了，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看了两秒钟。
“好吧，出门第一顿饭，听你的。”他立刻败下阵来。
她高兴地冲卖饭的窗口里喊：“同志，一份粉条炖肉，两碗米饭。”
他转过弯来了，立即冲着窗口补充说：“同志，一碗米饭就行，另外要两个馒头。”
馒头除了粮票才五分钱一个，仙女要吃米饭，他可不想把钱浪费在自己身上。
卓云乔心里又一次泛起温暖的波浪。
也不知为什么，从买饭到端菜，他们并没遇到趾高气昂用鼻孔看人的服务员，人家虽然谈不上服务热情，倒也算工作态度端正，沈建华问他们要两碗白开水，也没听到什么怪话。
她满意地咽下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口米饭，心情大好地问他：“我以前听说在国营饭店上班的人都很跩，看上去也不太像嘛。”
沈建华正用馒头就着菜吃，腮帮子鼓鼓的，咽下去后才问她：“你猜是为啥？”
“师部的人素质高，没有瞧不起人的毛病？”
他小声说：“那可不一定，哪里都有素质高的，也有素质低的。”
“那是咱俩运气好，碰到了素质高的吧？”
他说：“我沾了你的光，你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人家不敢对你态度不好。”
“少拍马屁。”她白了他一眼。
他这才认真地小声说：“其实到哪都有看人下菜碟的，咱俩一没有拖着大包小包，二没有穿着邋遢，加上你这么漂亮，人家不会看不起咱们的。”
卓云乔的虚荣心获得了极大满足，感觉饭菜都更香了，也压低声音说：“你没全说对，服务员是女的，肯定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没想到她这么一说，沈建华的脸居然红了，他装作被馒头噎住了，赶紧喝了一大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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