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大西北,正是夏收农忙的时节,通常是艳阳高照,很少下雨。
可这天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冷空气,和空中的云彩来了个强对流,竟然很快下起了雷阵雨,平坦的回家路,也变得比往日艰辛了不少。
作为正规驾驶学校培训出来的驾驶员,李国俊的技术还是很过硬的,经过了这两年的历练,他对自己的驾驶水平很有信心,所以雷阵雨也没阻碍他的归心似箭。
也不知是不是真应了那句话,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李国俊在雨中行进得颇为谨慎,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之后,黑压压的天空掠过几道闪电,卡车恰好到了一处急转弯。
可能是突然被刺眼的闪电弄得暂时性失明,李国俊一下子反应不及,卡车在泥泞的道路上侧翻了,他顿时就被卡在了变形的驾驶室里。
在这个年轻人的眼里,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钻心的疼痛从右小腿处传来,可他根本动弹不了。
渐渐地,倦意袭来,他觉得眼皮很沉,只想就此睡去。
然而他记起妈妈曾讲过的故事,说以前有在雪地里迷路的人,一旦躺倒闭上眼睛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李国俊猛然打了一个激灵,他就近用手掐自己的皮肉,掐到麻木就使劲咬自己的嘴唇,直咬得出了血,嘴里有腥咸的味道。
他拼命想媳妇宝珠,想一对胖乎乎的麒麟小子,想妈妈、爸爸、姐姐、妹妹、哥哥……为了他生命里珍爱的一切,他决不能闭上眼睛。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辆过路的车辆发现了他,这时,雷阵雨已经停了,远处的天空,阳光从云层里射出耀眼的光芒,一瞬间照亮了李国俊的眼睛。
施救的驾驶员和同伴用撬棍反复尝试,终于将李国俊从驾驶室里拖了出来,出事地点在库屯和师部中间,他们看了车牌,决定将他送到师部医院,便于联系他的单位和家人。
当李国俊被推进师部医院急救室后,护士孙珍珠突然万分震惊地发现,躺在手术台上那个已经打了麻醉的伤员,竟是自己的姐夫。
虽然在医院工作几年也算见惯了生死,这一刻她仍然忍不住惊慌失措,赶紧问主刀医生姐夫的伤情怎样,听到有可能需要截肢时,差点失态地惊叫出声来。
她立即申请换人来协助手术,医生一听是她姐夫,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适合再待在手术室,也就同意了。
出了手术室,孙珍珠马上飞奔着去打电话,打到前进团场的机关宣传科,她第一时间就想到先找卓云乔,虽然知道她已经调走了,但相信她的同事一定会帮忙喊人的。
接电话的是张文燕,她一听李国俊正在师部医院抢救,惊得跳了起来,立刻答应对方去喊人,跑到卓云乔的临时办公室才发现锁着门。
她飞速折回办公室,告诉孙珍珠就在电话旁等着,她去家里喊人,同时让办公室的小彭快去兽医站找沈建华来,总之两个人都能找到最好,再不济也得喊来一个。
张文燕蹬着自行车往卓云乔家飞奔,一路上心情七上八下,想起当时李国俊和孙宝珠的婚礼还是她当的主持人,亲眼见证了一对年轻人的结合,如今又有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生活可谓欣欣向荣,为何偏偏来了这么个晴天霹雳?
到了院门外,她连自行车都没停稳便大力敲起门来:“卓姐,卓姐,快跟我走,国俊出事了!快点!”
闻声出来的不止卓云乔,还有五个孩子,个个都听到了“国俊出事”这几个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张文燕有点语无伦次:“来电话的说是宝珠她妹妹,说国俊正在师部医院抢救,说要找你。”
关键时刻三宝的镇定再一次让大人都钦佩不已,他让妈妈骑上张阿姨的自行车快去接电话,又让跑得最快的大哥快去二舅妈家喊她也去机关,但是千万别说二舅受伤的事,就说妈妈有十万火急的事找她。
张文燕认为他说得有道理,赶紧把自行车交给卓云乔,自己则留下来帮她照看孩子们。
卓云乔顾不上多说一句话,拼命蹬着自行车往团机关飞奔,脑子里飞快地想象着各种可怕的情形,拼命祈祷着二弟千万不能有事,只要国俊平安无事,无论让她干什么都可以。
她和沈建华几乎是同时到宣传科办公室的,当电话再次接通,听到孙珍珠带着哭腔说国俊的右腿有可能保不住时,卓云乔的脑瓜子嗡嗡作响,几乎眼前一黑当场栽倒。
旋即,她正了正心神,想到此刻最要紧的是保住弟弟的生命,对着话筒斩钉截铁地说:“珍珠,只要国俊的命能保住,你和玉珠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要求转院,咱们去省城做手术。”
她让沈建华赶紧去运输队要车,只要马上能出发就行,现在她和宝珠还有老妈秦凤兰必须去师部。
沈建华立即飞奔着去运输队,卓云乔迅速整理着思路,第一原则是保住国俊的命,在能保住命的情况下全力保住右腿,万一留下跛脚等后遗症也不怕,但愿别像张自强似的……
想到自己英俊高挑的弟弟,右腿可能只剩下一条空荡荡的裤管,卓云乔心如刀绞,眼泪在面颊上无声地滑落。
当孙宝珠和大宝也骑着自行车赶到时,卓云乔已经擦干了眼泪,神色镇定地对宝珠说国俊受伤了,珍珠她们姐俩在跟前,但她还是不放心,已经让姐夫去运输队要车了,她们这就出发去师部医院。
宝珠可没有卓云乔镇定,刚听到李国俊受伤进了医院,身体便摇晃着瘫软了下去,幸亏卓云乔和小彭眼疾手快,将她扶到椅子上坐着。
卓云乔使劲抚摩着弟媳妇的后背给她顺气:“宝珠,你一定得挺住,国俊现在最需要你的支持,再说麒麒和麟麟还小,还在吃奶呢,你可不能倒下。”
“姐,国俊他不会有事吧?万一……我可怎么办呀?”孙宝珠泪如雨下,各种不敢想象的后果在脑海里翻滚。
卓云乔此刻已经不再慌乱,她语气无比坚决地安慰弟媳:“放心,只要咱们有信心,国俊就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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