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华背对着灶台切菜，不想让媳妇看见他在偷笑，也不知怎么回事，结婚都十二年了，这几年才发现她很多时候像个天真的娃娃一样。
不，这种说法并不确切，天真起来像个孩子，害羞起来却一点也不像四个孩子的妈，做起正事来又一板一眼毫不含糊。
“又在偷笑我了吧？”卓云乔像是长了透视眼一样。
沈建华忙一本正经地回她：“哪有，我正在专心致志地切肉呢，你知道红烧肉要怎么切才最好吃吗？”
“愿闻其详。”
“那我就好为人师一回，还是我妈教我的，她说是我爸以前教他的，”沈建华心底突然莫名伤感，“说这红烧肉呀，就是要有皮、有肥、有瘦才好吃。”
他想起父亲在世的时候，家里条件虽然也很一般，但一年总能吃上两到三顿红烧肉，兄弟姊妹几个每次每人至少能吃三块肉，而父母能吃几块，那时他并没有在意。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也尽可能保证孩子们在年夜饭能吃上一顿红烧肉，每个人依旧是三块肉，他是那时候才注意到的，母亲自己只留了一块。
卓云乔听出他声音有点不对，走到他身边，一边观摩他切肉，一边看他的表情：“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他摇摇头：“没有，就是突然有点走神。”
这时大宝按照习惯来帮爸爸烧火了，刚坐到灶膛前的小凳子上，就被妈妈亲昵地拍了一下肩膀：“我来烧火，去做作业吧。”
大宝却说：“做完了。妈，明天我们真的能有新书包背了吗？”
卓云乔真想今晚就给孩子们把书包买回来，可惜还没放进供销社呢，只好说：“得明天才能到供销社买，下午上学去的时候一定让你们背上新书包。”
“太好啦，我告诉二宝他们去。”大宝一跃而起。
沈建华无奈地对媳妇说：“你就是惯娃娃。”
卓云乔不服：“这能叫惯吗？你自己都说他们是娃娃了，谁家娃娃能这么懂事呀，天天自觉帮你烧火。”
“那倒是，大宝以后和我一样是个好男人。”沈建华突然自夸起来，卓云乔一下觉得不习惯。
她有点好笑：“这个小男孩要成为男人，至少还得十年八年呢，你真着急当姥爷了？”
沈建华实在无法直视“姥姥”“姥爷”的称呼，赶紧制止：“别提这茬了，我中午看着咱咪咪睡午觉，觉得就没有哪个臭小子以后能配得上她。”
卓云乔更无语了，这家伙，妥妥的女儿奴没跑了，不过也确实，好像谁家嫁闺女都觉得是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娶儿媳妇就没这感觉。
她突然想起要跟他聊的正事：“今天小张告诉我，王阿姨来电话了，后天就到咱们团来采风。”
沈建华当然记得王旭琳，也来了兴致：“上次你说让她采访一下两个妈，真的会采访吧？要是以后能在杂志上看到她们，你可有一份功劳。”
“那可不，我是伯乐，最擅长发现人家的优点。”卓云乔一被夸就喘。
她接着说：“等王阿姨到了，我打个电话给董处长报平安，还想麻烦他去百货大楼看看，你那个发奖金的办法说了半个月了，应该能看到点效果了吧？”
沈建华却胸有成竹：“不用麻烦人家，我相信销量肯定有增加，等第一笔奖金拿到手，还会再增加的。”
卓云乔不禁又多看了他两眼，这个系着围裙的男人很自信嘛，而且自信起来显得更有魅力了，她左右看看，趁他不备，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沈建华被她的突然袭击搞得老脸一红，果然没说错，有时候她就像个没长大的娃娃，也不怕家里的娃娃看见。
俩人都装得若无其事，一个切菜切肉，一个烧火蒸馒头，虽然背对着背各忙各的，心里却都热乎乎的。
每一样菜炒好后，沈建华都单独拿碗留出来一部分，卓云乔趁着红烧肉出锅之前，真的忍不住偷吃了两块，美其名曰偷吃不长肉。
沈建华却说：“吃了不长肉，那不是等于白吃了？”
卓云乔拍拍脑瓜，又忘了这是啥年代了，现在谁惦记减肥呀，能长胖点说明家庭条件好。
于是她赶紧找补说是因为等下要先去给两位妈送饭，不先解解馋，会忍不住在路上偷吃。
“我去送吧，你跟娃娃先吃。”准备开饭时，沈建华拎起篮子。
卓云乔不同意：“那不行，我去了还有其他事呢。再说我吃了两块红烧肉了，路上不会偷吃了，你可不一定能忍住。”
从屋里刚出来的咪咪正好听见偷吃两个字，立刻大呼小叫起来：“二哥快来！爸爸妈妈偷吃！”
夫妻俩面面相觑，真是有口难辩。
最终还是俩人一起去送饭了，因为有一碗汤，沈建华认为自己也没那个技术能骑着车稳稳地端到服装厂车间。
其实从家骑到服装厂，也就五分钟不到的路程，沈建华把装菜碗和馒头的篮子挂在车把上，卓云乔在后座专心地端着汤碗，上面扣了个盘子。
俩人进了车间，三台缝纫机还有两台正在忙碌，正是秦凤兰和董秀珍，另一个工人家就在团部，这会儿回去吃晚饭了。
俩亲家一看沈建华和卓云乔一起来了，饭菜热腾腾的，知道他们肯定还没吃饭就先来送饭了，连声催促：“快搁下回去吃饭，洗完碗得闲再来。”
卓云乔放下汤碗走到老妈的缝纫机前，一眼就看到了好几个绣好的商标，有两个已经用剪刀将边缘修剪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十分精致。
“妈，你也太厉害了，比我想得还精巧！”她惊喜地拿给沈建华看，“小董那边定做商标还得等些日子，我让妈先绣一点，你看咋样？”
沈建华接过来仔细观察，也频频点头道：“这一点也不比定做的差，缝在书包上肯定特好看，有个词叫啥来着？我一下说不上来了。”
卓云乔脱口而出：“画龙点睛。”
“对，就是这词！”
一对亲家母相视而笑，催促他们快回家吃饭，自己也互相用舀子浇着水洗手吃饭。
和来的时候相比，卓云乔夫妇俩回家的途中算是轻装上阵，一个在前面吹着口哨，一个在后座晃悠着双脚，任谁看过去也是一对热恋中的小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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