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前进在医院见到形容枯槁的母亲时,一路上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扑在床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敏敏的记忆里没有爷爷奶奶,此刻看着病床上脸色灰黄的老人,怯怯地叫不出奶奶。
一家三口中还数云秀稍微镇定一些,她扶起跪地不起的丈夫,安抚着有些害怕的女儿,轻声对婆婆说:“妈,前进来看您了。”
林大哥在一旁一脸憔悴地说:“妈大多数时候是糊涂的,人都认不清了,只有极少数时候脑子清醒些。”
林前进衣不解带地在医院守了母亲三天三夜,其间云秀和敏敏住在林二哥家,天天往医院跑三趟给林前进送饭,林母早已经水米难进,靠输液维持了。
第四天早晨,趴在床边打盹的林前进突然一阵心悸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母亲已经停止了呼吸。
等林母的丧事办完,已经是一周之后了,林前进瘦了两圈,胡子拉碴的,被林二哥硬拉着去理发店理了发刮了胡子,这才恢复一点正常的模样。
其实林母年纪并不算很大,也就刚五十七岁,所以林前进才这么悲痛,他总觉得来日方长,等自己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有的是机会孝敬母亲,谁知母亲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云秀理解他的心情,让他拿了两百块钱悄悄塞给林父,林母走了,剩下他孤零零的,肯定不好过。
他们又在林前进的老家待了三天,主要是陪着林父。
这天晚上,林前进和云秀商量:“秀,明天咱们去看看你大舅和二舅吧,离得也不太远,也快过年了。”
“好,明天就去。”云秀应道。
他们带了不少礼物回去,一方面是表达小辈的心意,另外也是代表老妈秦凤兰这个当妹妹的去看望两位哥哥。
闲聊之间,二舅妈提到了云秀的养父母家,她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要不咋说人在做,天在看呢?那姓赵的两个老家伙都中煤气死了。”
“死了?”云秀大惊,不管他们曾经怎样对自己,毕竟把自己养大了,她一下子还是无法接受。
二舅赶紧训斥二舅妈:“在这胡咧咧啥,冬天没弄好炉子,和老天有啥关系?不准信这些封建迷信。”
大舅妈帮着二舅妈说话了:“咋没关系?都在家睡着,为啥老天没把他们家儿子收走?还不是因为那两个老东西最坏!”
云秀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问:“那我哥就是赵铁柱,他现在咋样了?”
于是接下来,大舅妈和二舅妈争先恐后地给云秀讲了赵家这几年的情况。
原来那老赵头夫妇把云秀和林前进的家一把火烧干净后,附近十里八乡都传遍了,说他们家太缺德,结果赵铁柱说媳妇就成了老大难。
村民都在背后议论,说他们家当初收养闺女就存心不良,自己家又不是没娃娃,人家亲妈回来了咋求都不肯还给人家,早就想留着给自己家当儿媳妇。
又说就算不是亲兄妹,可是从小当亲兄妹一起长大的,人家闺女不愿意变成儿媳妇,就被逼得无处落脚,和知青结婚生了娃娃还被他们老两口把家都给烧了个干净。
就这么着,赵铁柱那么一个壮实肯干的小伙子,硬是没有人家愿意和他家结亲,连媒婆都不愿登门。
“其实,我哥对我一直都挺好的,他也不愿意。”云秀觉得赵铁柱也是挺冤的,谁让他摊上那么一对父母呢?
二舅妈撇撇嘴:“都让他那缺德爹妈给坑了,你说他们那是啥脑子?儿子也不差,又不是找不着媳妇,偏要……”
“行了行了,过去的事别老唠叨个没完,云秀和前进过得好就行了,管那么多闲事干啥?”二舅拿烟袋锅狠狠敲了两下地面,不让自家婆娘再提赵家的事。
可云秀心里却难以平静了,当初养父母确实不是东西,想把她哥和她关在一个屋里,等生米煮成熟饭就给他们办婚事,还是她哥帮她从窗户逃走的。
后来她在知青点落户后,他哥还帮她把之前落在家里的衣服偷出来送给了她,是真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的。
想到养父母已经都不在了,剩下她哥一个人在这,名声还成了那样,恐怕这辈子都得打光棍了,云秀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楚。
她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和林前进商量:“前进,咱们去看看我哥吧?”
林前进对赵铁柱也没多大意见,从云秀那里听说的事,让他对赵铁柱还有一点感激,要不是因为这个,那老两口烧了他们的家,他当时气得都想偷偷去他们家放把火。
“好,这事就不告诉舅舅和舅妈了,咱们临走的时候去一趟。”
当云秀再一次见到她哥赵铁柱的时候,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这个穿得邋里邋遢的人,还是当初那个处处护着她的哥哥吗?
气氛有些尴尬,林前进赶紧让敏敏喊舅舅,敏敏好奇地看着赵铁柱,用充满稚气的声音问:“你也是我舅舅?我在大西北也有两个舅舅。”
赵铁柱看到云秀的时候就傻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妹妹有一天还会进这个家门,他听说云秀一家去了大西北,还考上了大学,以为她早把小时候的事忘了。
他手足无措地拢了拢蓬乱的头发,不知该先去洗把脸洗洗手,还是先给妹妹一家倒水喝,一时竟愣在了原地。
云秀很快恢复了镇定,她像小时候那样指挥哥哥:“哥,瞧你头发长得,快去洗把脸,等会儿我给你剪剪头发。”
说完她就跟从前一样,熟练地生火、烧水,一边翻出了几个杯子,用碱水洗干净后给自己家三个人倒水喝。
林前进也帮着她干活,将屋里一片凌乱的东西往整齐里归置归置,堂屋里好歹像点住人的样子了。
林敏敏好奇地东看西看,悄悄问爸爸妈妈:“这个舅舅家咋这么穷?”
“小娃娃别乱说话,”云秀低声制止女儿,“舅舅的爸爸妈妈去世不久,他心里难过。”
敏敏想到前几天奶奶去世后,爸爸也是邋里邋遢连胡子都不刮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哦,我知道了,和爸爸前几天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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