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轶想苟活,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的好日子才过了两年,太子又“意外”身亡了!
本就风云诡谲的帝都,更加暗流汹涌起来,站队的没站队的都得重新洗牌,原本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现在开始明目张胆化。
楼家陷入了史上最尴尬的境地。
因为楼家明面上是太子的死忠,不管私底下有没有龌龊,但在外人眼中,太子太傅和太子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如今太子千里迢迢跑到西北去送了人头,回来尸体都臭了,他倒是早死早超生,一走了之。
但楼家……
楼育庭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楼夫人更是今天哭明天哭天天哭,甚至找了几个壮仆在府里挖地道,生怕仅剩的一儿女未来某天突然被三皇子的人害了。
只有楼轶继续过着他那游手好闲的小日子,钱照赌,酒照喝,只是戒了去青楼撩花魁。
对于阿父的夜不能寐,他心疼并委婉提点:
“事已至此,忧心无益,阿父早就辞官赋闲在家,安心做学术即可,莫问政事,莫追前程,当可无碍。”
楼育庭是贤者,顶着个太子太傅的名头,实际上却没有实权,本身就没啥可博弈的政治资本。
只要他乖乖当个隐形人,不管不问不听不说,那忙着铲除异己的三皇子和偷偷拉帮结伙的姜侍卿,才懒得来收拾他。
毕竟,名声有时累人,有时也是保护盾,楼家世代教书育人,在文人圈子中地位极高。
姜侍卿偷偷摸摸搞死其中一个,有太子护着,比较好操作。
但现在,楼家不给他们机会,他们想以莫须有的罪名来搞楼家,也要先考虑考虑得罪天下文人的后果。
笔诛墨伐,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了,楼轶这种提议似乎有胆小鬼的即视感,但生命何其可贵,为了争夺皇位的两兄弟而牺牲,没有意义且愚蠢。
懦弱就儒弱,胆小就胆小,男人本来就是能屈能伸的,何必无谓去头铁?
楼育庭觉得儿子所言甚有道理,干脆关门闭户,两眼两耳不闻窗外事,当起了老宅男。
可楼轶自己……
人都是这样,理智可以分析得很清楚,话可以说得很洒脱,但心里总是意难平。
楼轶年方十六,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少年郎,心冷血却还热着。
边关焦灼的战事让他暗地伤怀,顾家两位将军之死让他悲愤忧心,流离失所的百姓让他悲天悯人。
他很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不枉在世上活一遭,却偏偏身陷帝都,无能为力。
这时候,横空出世的六公主夏明昭勾起了他对年少的回忆和美好的向往。
六公主帮过楼轶两次,一次是在赏花宴上的落水事故后挡灾,一次则是初遇太子时的好心提点。
楼轶依稀记得,六公主是个力气很大身形却很瘦的小女孩,表情很淡,话不多。
他还记得,六公主眼巴巴地站在桂花树下,威胁桂花不要开。
他清楚地记得,年仅五岁的六公主丧母失亲,被亲生父亲扔到遥远的边疆,离京时无声无息,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同样是年少时的旧识,同样是刚刚及笄的花样年华,六公主跨马提枪浴血沙场,最终力挽狂澜,保住边关,甚至整个大宁。
而姜思澜则享受着荣华富贵和诸多赞美,却甘愿当个游走在皇家父子床榻间的玩物。
相比起被“跨马提枪”的姜思澜,六公主坚毅得像冰川的雪莲,昭昭胜雪,美好得如天边的明月,皎皎盈辉。
这样的六公主,怎让楼轶不向往?
他无能为力的事,夏明昭能做到,做的比所有人都好。
楼轶把自己的满腔豪情寄托在夏明昭身上,就好比郁郁不得志的文人才子心系明月,又仿佛追星的少年仰慕着远方的偶像。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隐晦,他无法对任何人言说,只能以酒喻情,偷偷缅怀。
有时候他想,如果六公主回来帝都城,他肯定要找机会见上一见,要是能把酒言欢,那就更美了。
有时候他又想,像六公主这样的女子,留在西北边疆做个土霸王更为潇洒,倒省得回帝都染上一身的浊浑尘埃,脏了眼睛,臭薰了心。
可他今天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阴谋啊!
边关大捷传回帝都,大家先是欣喜狂欢,然后是赞美歌颂,再然后,满朝文武都在争议给六公主的封赏!
听说,这几天连不理政事的皇上都每日按时上早朝,与朝臣们讨论到中午才散朝,有时下午还会加个班。
听说,君臣意见不统一,还没有定论。
在这样一个关键当口,三皇子和姜侍卿凑在一块儿,连姜夫人都被指使出面去找姜思澜。
他们想做什么?
楼轶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阴谋臭味,他恨自己太聪明,用脚趾头想一下,就把三皇子和姜侍卿的打算猜得明明白白。
楼轶恨!
他希望六公主这轮明月照耀在边疆,自由自在,但他绝不愿看到,六公主被禁锢在西北,沦为皇家的棋子。
可恶!
又是可恶的无力感!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摔碎酒坛,笑得疯狂,笑出了眼角泪珠:
“都怪子墨太轻狂,当年不听君相劝,痴把年少付流莺,如今,枉子墨自负智计无双,却无法相助于殿下。现如今,唯有斗胆捎信,愿殿下提防一二,莫要中了飞鸟弓藏的诡计。子墨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接下来子墨要自黑自残保命,来日若有缘再见,如果殿下能认出我楼二郎,此生足矣!”
说完,楼轶转身离开。
方向,驿站!
……
夏明昭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天下人嘴里的传说,也不知道有人正麻着胆子辗转给她送信,她先收到宁康帝派人送来的圣旨。
这是夏明昭第一次触摸到圣旨,明晃晃的黄,朱红的玉玺大印,以及上面文绉绉的满屏生僻字。
听得她耳朵发胀,看得她两眼发晕,小心脏扑通扑通(不懂不懂)。
等传旨太监一走,她立马问覃程:
“覃先生,圣旨上说了什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姬夏明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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