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苗端正心态，认真地点点头：
“大长公主，贵妃娘娘所言为真，此不成文的规矩乃百年流传的行术。不过，也有真不擅曲乐却极喜欢曲乐者，可由同伴代劳。”
她没明说：殿下，待会我帮你表演吧！
但她的意思已经隐隐透出去了，最起码，最熟悉她的楼婉，听出来这层意思。
而姜思澜也听出来了，她暗暗咬牙：倒霉，这还有个不好搞的特殊人物，失策了。
“臣妇（臣女）拜见贵妃娘娘，拜见大长公主殿下！”
“平身！”
表情管理大师姜思澜，见到女眷们行礼，立马秒变温和脸，笑容雍容大度。
夏明昭则不冷不淡地点点头，抬手示意：
“无需多礼，各位继续！”
“闻得乐宛琴声悠悠，本宫和大长公主见猎手痒，便来献丑一番，各位都是个中翘楚，可别嘲笑我等才好。”
一般来说，能在后宫占据一席之地的人，都练就一手好茶艺，茶言茶语说得贼溜。
姜思澜嘴上说献丑，立马就有人捧臭脚：
“瞧贵妃娘娘您这话说的，真是羞煞我等矣，谁不知道，当年娘娘及笄，一曲《长歌行》冠绝帝都城哟！”
“对呀！臣妇早就想再听一回，只是苦于没有那个荣幸，今日，总是能得偿所愿了。”
“娘娘，这是家父斥巨资请流云大师制作的凤尾筝，还请娘娘莫嫌弃。”
“流云大师所制，拿来瞧瞧！”
茶归茶，真本事也要有的，姜思澜能走到今天，不单单是靠她的脸。
只见她纤指一捻一放，一拨一旋，古筝特有的“峥峥”声就响彻四周，盖过嘈杂，压下其余乐意。
有人说古琴为王，古筝为后。
这话是很有道理的，古琴音律广，琴声雄厚大气，能使人产生强烈的共鸣感，能驾驭各种曲风。
古筝音律不差，筝声更尖利多变，柔和时，如同窃窃私语私窃窃，激烈时，如同金戈战场马蹄疾，杀气腾腾。
而且，古筝音部很高很尖，如凤鸣般，压制其它的乐器（除了唢呐）。
更何况，贵妃娘娘弹古筝，谁敢头铁与她争锋？
一个个都凝神听着，作陶醉感动状。
夏明昭也木着脸听着，她并没有觉得姜思澜弹得有多好，曲子很优美，身姿很婀娜，技巧很娴熟，可无甚感情。
她听过顾长川的古琴版，在西远城听到乐伎弹的琵琶版，还有回宫的路上听到卖艺老汉的二胡版。
说实话，三版都比姜思澜弹得曲动人心。
好在，姜思澜并没有弹完整首的意思，只取其中一小节，便结束表演。
捧臭脚的人，自然立马献上殷勤，彩虹屁滔滔不绝。
姜思澜享受完赞美后，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本宫久未操筝，技艺生疏，让各位见笑了。不欲耽误各位的时间，各位随意！”
“娘娘实在谦虚，臣女邝依依大胆献丑，还请娘娘斧正一二。”
一个盛装打扮、满头珠钗的粉裙少女走出来，聘聘婷婷施了一礼，复端坐在古琴前，摆出一个起手式。
待到姜思澜对她点点头，她才像打了鸡血一般，自我陶醉地演奏起来。
有一种人，技术不咋样，偏偏爱炫技。心境达不到，偏偏要强装。
她年纪正值豆蔻芳华，名门出身，娇生惯养，如果弹一些欢快简单的曲子，肯定不会太难听。
可她偏偏弹的是《高山流水》，这……简直是耳朵遭罪！
好些真正的行家，纷纷皱起了眉。
以赵新苗最夸张，她不但皱起眉头，还借着楼婉的身形遮挡，把耳朵捂住了。
楼婉悄悄碰了碰她，眼神示意：适可而止。
“我在为焦尾难过，好伤心！”
赵新苗用气声低语，她并未期待好姐妹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能听到这句抱怨，楼婉确实只见她嘴巴动，没听到她说什么。
可夏明昭听到了，问：
“新苗县主喜欢琴？可会弹《广陵散》？”
“会的会的，殿下唤我新苗即可，若不嫌弃，可与婉姐姐一般，叫我苗苗。”
“很好，等她完毕，你去弹一段《广陵散》。”
“嗯嗯，我可以和婉姐姐琴埙合奏吗？埙声低沉悲壮，和琴音很配，令人头皮发麻。”
赵新苗眼神一亮，有种高山遇流水的感觉。
时下，世人多喜靡靡之音，极尽缠绵，她却偏爱大气磅礴的曲风，其中又以《广陵散》为最爱。
她等不及夏明昭回答，又问：
“殿下喜欢哪一节？唔，‘徇物第八’顿挫跌宕，却大过于压抑郁愤，不适合赏花宴。‘冲冠第九’如同沉睡的火山，‘长虹第十’迸发出岩浆……‘会光十六’利用泛音、散音和高低音的强烈对比，步步紧缩……投剑十八’则如破竹裂帛般惊心动魄……殿下，殿下，我该弹哪一节才好？”
“会光至投剑，皆可！”
夏明昭只是听顾长川有事没事就弹《广陵散》，却不太懂其中还有这么多道道，无所谓地随便圈了个小范围。
选择困难症患者赵新苗，立刻觉得妥了，她小拳头一挥：
“听殿下的，从会光弹到投剑，多出的算我帮殿下弹奏。”
我不用你帮忙。
这句话，夏明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赵新苗就拎着裙摆匆匆跑了：
“我找人取埙来！”
“小妹，她一直都这般风风火火？”
见过性子急的，没见过性子这么急的。
夏明昭忍不住问楼婉。
虽然，在别人卖力演奏的时候，聊天是件很失礼的事情。但随着粉衣少女弹得越来越磕磕碰碰，四周观众就越来越不耐烦，免不了开启了屏蔽模式，闲聊起来。
楼婉也就不避讳了，轻笑道：
“殿下有所不知，帝都的名门贵女，每个人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在外人眼中，她们举止优雅、知礼守礼；在家人面前，她们或任性娇纵或乖巧可爱；在真正的朋友面前，她们才会露出真实的性子。”
“那你们活得真累！”
这时，穿脑的魔音终于停止了。
是被忍无可忍的贵妃娘娘叫停的，她还推出夏明昭当挡箭牌：
“不愧是威武候府的千金，邝小姐琴技了得，不过，还邝小姐先歇歇，我等先来欣赏大长公主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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