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军令状不是那么好立的，一旦完不成任务便是掉脑袋的重罪，没有十足的信心、决心和忠心，臣子们不会立军令状。
可纵观历朝历代、古今史记，还从没有哪个天子会逼着臣子立军令状的，这和逼着人上断头台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大长公主此番本就是接手烂摊子，宁仁帝还逼着她立军令状，有胜无败，真的是太不近人情了。
陈启本来很高兴当今天子采纳了自己的劝谏，让大长公主领兵出战。
可看到宁仁帝咄咄逼人的这一幕，他的心跌到万丈深渊。
看，大长公主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回帝都，一身简单的装束，头束凌乱，眼里甚至还有疲惫过度引起的血丝……
这足以说明，大长公主对战局很紧张，对宁仁帝的宣召很重视。
但她的皇兄，宁仁帝却……如何苛责！
心寒如狱！心寒如狱！
宁仁帝真是一手打着两头赢的算盘啊！
大长公主打了胜仗，宁仁帝白捡一个南越国。
大长公主如果不堪落败，宁仁帝正好除去她这颗眼中盯、肉中刺。
在国之危难上，还想着算计自己嫡亲且功劳赫赫的皇妹，宁仁帝的格局还能再小一点吗？
今天站在大殿上被逼着立军令状的人是大长公主，那明天又轮到谁？
心寒如狱！心寒如狱！
效忠这么一个皇帝，有意义吗？
文武百官都不是傻子，陈启能想到的，大伙都想得到，此时此刻，金碧辉煌的朝圣殿如同三九寒冬一样冰冷。
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个人发言，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宁仁帝的狗腿们都感到心里一丝丝凉意，沉默不语，并万分好奇大长公主会怎么回应。
夏明昭心寒吗？
心寒是有的，但她已经习惯了。
她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伤感，平平淡淡地问：
“陛下打算命臣妹出征南越？何时出发？授我何职？”
夏明昭赶了半天一夜的路，纵然她身体素质高，但也只是血肉之躯，故而十分疲惫，嗓音明显沙哑。
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夏明诚眼里一亮，坐直身体，急切说：
“越快出发越好！”
顿了顿，他又说：
“你若愿立军令状，远征大将军的职位便是你的。”
朕这么做，很大方了吧？
夏明诚心想，并露出他一贯虚伪的温和笑容。
大方，大方得让我去跳火坑？
夏明昭心里冷笑，她只是不喜欢弯弯绕绕权谋，但不代表她不懂，夏明诚这个要求明显蕴含着杀机，就好比一块包着蜜糖的砒霜，谁会傻不拉叽吃下去？
的确，从重生回来睁开眼睛的那一秒开始，夏明昭就立志护卫大宁的江山，平西胡、扫北荒、强军建设西北，都是夏明昭努力去做并乐意去做的事。
听闻南越入侵，她也确实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战事，并为之奔波谋划，随时准备着上战场。
但她想上战场，是忠于大宁，忠于夏氏，忠于天下百姓的安宁，而不是忠于他夏明诚。
夏明诚一而再、再而三把她当作必杀对象，他真以为，她不会生气么？
作为一个皇帝，可以冷血无情，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沉迷女色，甚至可以牺牲小我去成全大我，但他万万不该把心机放在国事战争上。
用两国交战来赌气，用万千战士的性命陪他玩游戏，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耍他的小聪明，把别人全部当做傻子。
为君不贤，当废！
夏明昭脑海中浮现出那天晚上小皇叔和驸马说的话，心里有了一丝丝共鸣，她缓缓抬头，看向夏明诚。
在大宁的礼俗之中，下臣目光直视君上，是一种大不敬。
老奸巨猾如姜华城，心里万分看不起夏明诚，但他也从来没有直勾勾地目光直视夏明诚。
不过，夏明昭此刻就这么做了！
也就预示着，夏明诚此时此刻，彻彻底底失去了夏明昭对君王仅存的最后一丝敬意。
但夏明诚并不知道夏明昭所想，还在晓之以情，诱之以利，迫之以威：
“温宁，南越战事紧急，我方减员严重，西北军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素有爱兵如子的美称，也不想看到赫赫威名的西北军折戈于南越之手吧！君无戏言，只要你现在定下军令状，朕便封你为征南大元帅，统领三军，总揽整个战事……”
“陛下，臣妹已经是兵马大元帅了！”
从广义上来说，兵马大元帅完全可以统领全大宁的战力，南征大元帅的职位完全是画蛇添足。
幸好汤圆不在这，否则他肯定得吐槽！
想到自家圆乎乎、胖滚滚的汤圆，夏明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不见，恢复面无表情：
“至于军令状，臣妹于南越战事无半分了解，在不知彼不知己的情况下，臣妹无把握一定能取胜，故而，恕臣妹难以从命。”
不了解！
不知彼，不知己！
没把握？
夏明昭居然说自己没把握赢？
夏明诚脑子里“哄”的一声炸响，目瞪口呆，想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而朝臣则心若死灰。
连大长公主都说自己没把握，还有谁能堪当重任？
咱们大宁是不是必败无疑？
要亡国了？
夏明城第一号狗腿户部尚书闵贤松不在，新上任的二号狗腿崔超恺跳出来，质问夏明昭：
“大长公主好大胆子，莫非你想抗旨不尊？”
“对对对，陛下委以重任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大长公主抗旨不尊，乃死罪，当诛！”
三号四号狗腿子屁颠屁颠附和。
他们都是文臣，就算战火烧翻天也烧不到他们头上，但如果亡国，就直接威胁到他们的身份地位和荣华富贵，故而才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臭不要脸）。
而一干老臣们则也站不住了，纷纷出言劝说：
“大长公主莫要谦虚，若连您都无把握打赢南越，咱们大宁还有谁堪当重任……请大长公主三思！”
“是啊！大长公主连试都没试，怎么好说自己没把握，您的本事，咱们都信得过的！”
老臣们不是为夏明诚说话，他们只是单纯地希望大宁安稳，才出言劝说夏明昭。
羽林卫指挥使霍嶷长叹一口气，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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