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满帝都城很快就传扬开了，胆子大的公开议论，胆子小的偷偷议论，姜华城想压都压不住。
他派出大量人手去抓造谣者，却抓了一批又冒出一批，京兆府的牢里都快装不下了。
楼轶一手打造的消息网，大事干不了，推动舆论倒是蛮厉害的，加上曾经以写话本为生的覃程操刀，成功掀起了一场“灵异”热。
矛头直指夏明诚。
夏明诚很生气，大发雷霆，生气的结果就是自己狂嗑忘忧丸。
前文说过，忘忧丸不是个好东西，能上瘾、会致幻，消磨神志它最行。
夏明诚前前后后磕下肚的数量已经够多了，以至于他夜里开始做噩梦，每晚每晚一闭上眼睛，就梦到七窍流黑血的父皇和捧着自己的头颅的太子站在他面前，一声声质问他：
“夏明诚，为何害孤？”
“夏明诚，你好狠的心啊！”
“夏明诚，偿命来！”
“夏明诚，父皇来接你了……”
“滚开，通通给朕滚开！”
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但夏明诚偏偏做了太多亏心事，他又惊又怕，满头大汗地手舞足蹈，仅存的神智告诉他这是梦，人死不能复生，鬼魂也到不了有龙气镇压的皇宫。
可他偏偏摆脱不了噩梦，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和父皇冰凉的双手掐上他的脖颈。
然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他感觉自己被带到了十八层地狱，一会儿被架上刀山，鲜血淋淋，痛不欲生。
一会儿被扔进火海，火辣辣烧成灰。
一会儿又被丢到油锅里炸，自己都能闻到肉香。
一会儿还被塞进磨盘里上下研磨，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疼……
无头太子问他：
“夏明诚，看见孤的头了吗？”
父皇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对他说：
“皇儿，喝药了！”
“陛下，你终于来陪臣妾了，真好！”
崔皇后也凑到他面前，她惨白着一张脸，一笑，脸上的肉就一块块往下掉。
随后，二皇兄、五皇弟、宗室各亲王们一个个飘到他面前，对他表示“热烈欢迎”。
再然后，所有被他直接处死或因他而死的人都来了，甚至连易尚书父子都来了，密密麻麻的飘儿围着他。
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怒骂，有的直接上手打、下脚踢、动用牙齿咬……
太恐怖了！
太痛苦了！
夏明诚吓得牙齿打颤，疼得魂儿发飘，刚开始时，他还努力挣扎辩驳：
“滚开，朕没错，是你们该死，你们通通都该死！”
“朕是九五之尊，天命之子，取尔等性命乃天经地义，滚开，快滚开……”
然而，鬼魂本就是人体潜意识中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幻觉，根本不会讲道理，他的所有挣扎和辩驳都是徒劳。
只能一遍一遍被“复仇联盟”淹没，一遍一遍经受着十八层地狱各种酷刑。
他绝望了，他哭喊道：
“让我回去，让朕回去，这不是朕该待的地方……求求老天爷大发慈悲，让朕回去吧~”
……
“喔喔喔~”
雄鸡破晓，夏明诚才从噩梦中挣脱开来，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淋淋，连被褥都湿透了。
又像晚上一夜未睡，围着皇官跑了上百圈，腰酸背疼、四肢无力。
他疲惫地张开眼睛，沙哑着喉咙质问内侍，为何见他惊梦也不唤醒他。
然而，富海一脸惶恐地说：
“奴才冤枉啊，陛下夜里睡得极为安稳，呼吸绵长，连起夜都无，奴才是真不知陛下惊梦呀！”
睡得安稳？
开什么鬼玩笑？
朕喉咙都喊哑了，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还有这被子都湿透……咦，被子怎么是干的？身上的衣服也是干的？
刚刚还是湿透的呀！
朕……难道朕真的见鬼了？
夏明诚在自己身上左摸右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急声下令：
“快，快宣了空住持来见朕！”
“是！”
富海乖乖地应了。
恭恭敬敬退出寝殿，走到门口时，他抹了一额头上的虚汗。
他知道夏明诚在怕什么，也知道夏明诚为什么急着要请皇家寺庙最著名的了空住持进宫。
呵呵，无非是以为见鬼了，想请和尚来收鬼呗！
但见鬼是不可能见鬼的，夏明诚之所以会产生错觉，正是富海做的手脚。
他有不俗的功夫在身，趁着夏明诚刚睡醒还处于迷糊期，让夏明诚昏迷片刻，换掉他的衣服和被子，这简直再简单不过。
当然了，这种犯上做乱的事，他也是头一次做，有所紧张也是难免的。
驸马爷，奴才这次可是豁出去了，您那边可别掉链子呀！
富海一边走一边心里念叨着，脑海中并浮现出前天与驸马楼轶见面的场景。
前日，富海收到楼轶请求见面的口讯，他便寻了个机会递了腰牌出宫去。
作为侍奉两代皇帝的常侍，守卫宫门的士兵通常不会为难于他，故而他顺利出了宫，顺利进了珍味阁。
然而，当他看到约定好的雅间中等待的那个人时，差点没有当场飞针将对方击毙。
只见，熟悉的雅间中，窗边站着一个不熟悉的人，他身着一袭带任何配饰的青袍，锦纹银素带勒出精瘦的腰身，束发、英眉、挺鼻、下巴轮廓线条如刀削般硬挺，薄唇微抿。
好一个英俊的小郎君！
好一个冰山美男！
只不过，约我之人是驸马楼轶，他是谁？
难道楼轶与我相约的消息泄露了？
不行，绝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秘密！
杀了他！
富海眼一眯，抬手，指尖的飞针正欲射出。
可那人却扬唇一笑，开口道：
“海常侍，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
这声音好耳熟啊！
富海手上动作一滞，飞针射出的方向因为这一滞而射偏了，插在那人身边的窗棱上，颤颤巍巍。
那人像是没发觉自己差点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依旧笑得灿烂。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眯起月牙形，双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原本相貌中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和凌厉感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平添几分亲和与可爱。
可爱？
酒窝！
这两个应该就是熟悉感的关键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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