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壮丁的事情虽然敲定下来,可毕竟有五千多人,顾槿害怕他们心中不服闹腾,带人严防死守盯了好几天,同时也在协助后勤官进行安置地的划分。
令人满意的是,所有人都在负责军需官的安排下老实等候分配。就算还有疑虑的,也会私下里拜托方晏知转述。
他们的问题,方晏知要是知晓情况的,自然会给大家伙儿解释清楚;他若是不知道的,也会前来征询顾槿的意见。
顾槿没想到,原先她让众人挑选一个领头人出来,这个方晏知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最后竟慢慢成了这拨壮丁心照不宣下推选出来的领头人。
对于他的信息,一时半会儿还探不回来。不过跟这样条理清晰的聪明人打交道,能省下顾槿不少事,她也就乐得跟方晏知做对接。
五千多人,真要一排排站好,也要密密麻麻站满三个标准篮球场。可就算这么多人,安排在冀南三座大城里面,真就是杯水车薪。
顺德人口损失最严重,就算新加入五千人,也是远远弥补不了这边的人口空缺。顾槿考虑到今后大将军可能还会往冀南移民,要是现在让晋州出来的这批人抱团建村,形成排外的风气,难免会影响后来者。
所以顾槿的要求是将所有人分散开来:
“要保证他们有足够的土地可以开荒,且之后接来家人,村子也不会拥挤,那就按照五十户一村来分,找空屋足够的地方安置,正好带起一百个村发展农业。”
诸多事项又安排了数日,直到农历三月十五这天,陆庭川安排完冀南的防务赶回顺德时,所有事项才算正式落定。
此时,距离大豆、花生和棉花的播种正好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功夫。即便壮丁们着急地里的活,现在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银钱可以过日子,于是都争相到军需官面前报名去修筑城防工事。
不说那边会管两顿饭,干一天活下来最少都有三十文铜板。那些泥瓦匠、木匠和铁匠的工钱更是翻番,所以众人一致决定,先打工攒钱,把今年的日子过下去再开荒种地。
陆庭川一路回来,也是将这几个城的恢复看在眼里的。冀南平定,不管是原冀州人民还是新加入的壮丁,所有人的日子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就知道,顾槿总能把一应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豪感。他深切感受到,与有荣焉这个词目前最能反映他内心的激荡情绪。
可等他兴头十足赶回顺德将军府时,看到的却是一幅从天灵盖凉到心窝子的画面
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子,正在顾槿的桌案前与她说着什么。两人的头凑得很近,顾槿又指着手中的纸,给那小子吩咐了一些东西。
“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顾槿头都没抬,只说了声“进来。”
“我回来了。”陆庭川干巴巴的声音响起,没搭理正在向他行礼的方晏知,径直朝顾槿走去。
顾槿一抬头,看见的就是绷着一张脸、紧抿着唇角的陆庭川。没有深想,一见到他,顾槿就绽放出一个璀璨的笑容来:“庭川哥辛苦了。”
心中的郁气好像被吹散了些,看着顾槿桌案上一堆一堆的文书,陆庭川看向方晏知,冷硬开口问:“他是谁?”
陆庭川走时,方晏知还没有冒出来,顾槿解释道:“名讳方晏知,是个读书人,让他来帮我整理下壮丁那边的事。”
陆庭川颔首,睨了方晏知一眼,眼神冰冷。
对方目不斜视,没接收到他的信号,不过还是向他和顾槿行礼告退。
心中暗叹算这小子识趣,陆庭川嘴上还是忍不住问:“谈事就谈事,有必要凑那么近?”
顾槿整理桌案的手一顿,有些不可置信:“我们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哪里又近了?我与姜叔探讨医方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
陆庭川语塞,只能转移话题道:“据我所知,你在冀北放走了好一批战俘,怎么现在却将所有人都扣留下来?”
顾槿笑笑,慢条斯理反问:“那庭川哥觉得,我强留他们,是对还是不对?”
远的不说,光看冀南这几日如火如荼的恢复建设,陆庭川自然是赞同顾槿的做法的。只是原先顾槿行事没有这么激进,陆庭川担心她上回被打击之后走偏了。
没有等陆庭川回答,顾槿一边整理桌案,一边解释:
“放走的那些是战俘,就算卸去了他们的武器,我们也要花大量的人力去约束。当时战事正紧张,分不出那么多人去专门盯着,留着他们还要消耗粮食。”
“所以我给了他们选择,心不定、愿意走的便走;想要远离战场留下种地的,那便好好过日子。”
“至于这次,比起战俘来,这些普通百姓更好约束,而且现在整个冀州都在我们的控制下,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在百姓心中,没什么比土地更有吸引力了,有了盼头,他们自然会好生开荒,也就不存在什么情愿不情愿······”
顾槿话语未尽,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松开了抓着文书的手,一屁股跌坐回椅子里,叹道:
“这个做法,跟江玉霄之流有何区别?我终究,变成得狠心了呢,唉·····”
顾槿的语气越来越低,到最后却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姑娘脸上的落寞神色看得陆庭川心中一痛,曾经那个与战士围坐一起大声谈笑的顾槿才是最明媚的。陆庭川抿了抿唇角,语气坚定的说:“不,不一样,你这不是心狠,是权衡利弊。”
“权衡利弊不过是粉饰真相的词语罢了,江玉霄将百姓强抓来给他当肉盾,而我,将百姓强留下来耕种。一样的心狠手辣,有何区别?”
一听这话,陆庭川突然笑起来,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颇有些无奈的道:“啊槿,不要将自己的行事与江玉霄做比,他不配。”
正说着正事,陆庭川突然的轻柔让顾槿莫名,不解地看过去,却听他问:
“还以为你豁达了,怎么又钻了牛角尖?我且问你,你强留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顾槿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只能照实回答:“是为了填补冀州人口空白,发展冀州、安定生产。”
“不,不止,这是站在更高处的考量。”陆庭川指着顾槿桌上的文稿,接着说道:“你要想想,这件事最终受益者是谁?不是你,也不是擒王军,而是现在被你强留下来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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