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漆黑,张怀安看不清顾槿脸上的神色,借着微弱的烛光,却也能看见她怀抱中孩子的脸部轮廓。
再一听顾槿所言,张怀安心道不好,厉声问道:“顾槿,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想给张怀安将军报个喜罢了,将军别激动啊。”
这幅情景,怎能让人不激动?张怀安想杀了顾槿的心都有了,奈何被压制得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顾槿怀中的孩子,张怀安终究服了软,干巴巴开口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槿笑笑,自顾自坐到饭桌前,示意卓然给人松绑,反客为主般招呼道:“坐下吃饭,边吃边聊嘛。”
眼见顾槿把孩子稳稳当当交到自己老婆子手中后,张怀安这才松了口气,僵硬地坐下,不吃饭,也不开口。
他不吭气,顾槿倒先说话了:“说真的,在你来到这里之前,我的确打算用孩子做要挟,逼你就范。”
张怀安冷哼一声,显然还有些心有余悸。
“要不是心疼孩子刚出生,我大可不必一直等在这里,直接抓着他便回营了。”
闻言,张怀安的神色有些松动,半讽道:“怪不得军中人人都赞顾将军仁厚。”
顾槿轻笑一声,不再提起孩子,一边给张怀安倒酒,一边说:“咱们这几次接触,都是针锋对麦芒,何必呢?难得坐在一个桌子吃饭,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心平气和谈一谈可好?”
“路线和接头人,我已经按照顾将军的要求交出来了,顾将军还想怎样?”
张怀安提供的东西,真假难辨,不过顾槿却没接这个话头,说道:“我知道,张将军不想再让儿子做这劳什子军户了。”
张怀安喝掉杯中的酒,没说话,也算默认了顾槿的猜测。
“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张将军何必这么轴呢?”
一听这话,张怀安冷哼一声:“小辈无知。”
军户难改,兵册上清楚明白记录着自己的大名,上至张怀安他爹、他爷爷,下至他的儿子张思文。他们家这一脉记得清清楚楚,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刚出生的孙儿也将被记上名字,然后一辈子又在这苦寒之地熬到死。
记录如此严格,轻易又怎能改变?可是这样艰苦的戍边日子,张怀安真的过够了。
所以张怀安给儿子取名为思文,不教他骑射武功,反而让他去文学馆读书识字,只希望家里能出一个读书人,以后再想个法子改变那该死的军户身份。
可惜儿子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于是后面有机会寻来时,他走私贩粮,拼命攒银子,也是为了有足够的底气能多一条后路。
本来他在尚义县独大,眼见就要成功了,却又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擒王军毁了所有安排。张怀安焉能不恨?
其实顾槿很不理解他的头铁行为,张怀安说她无知,顾槿也不生气,挑眉反问:“张将军莫不是忘了,现在这边已经不是漓廷的天下,你守着那旧朝的陈规做甚?”
“什么意思?”
顾槿吃了一口菜,这才解释道:“漓廷说你们家是军户,可我们擒王军的兵册上连你的名字都没有,张怀安将军又何必纠结于漓廷定的规矩?”
“擒王军之所以走上反抗的路子,就是为了能有一个新的开始,你投效擒王军,之后想脱军户,怕是比你做那走私的行当靠谱吧?”
张怀安没有接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倒酒,整个人都显得尤为烦躁。
转头看看文弱的张思文,顾槿轻叹一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果然没错。”
顾槿很理解张怀安心中的不安,与其依靠擒王军改变制度,倒不如靠他自己脱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最愚蠢的行为。
当下她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我能保证你的孙儿不会被登入军籍,甚至之后他还有科考的机会,张怀安将军可愿意信我?”
威逼不成便利诱,谁又知道这顾槿的话里有几分真假?张怀安自然不会凭借这口头上的一句话就信了顾槿。
他冷哼一声,正欲谢绝顾槿的“好意”,就听她长叹一声:
“现在冀州兵员的管辖权还在我手中,兵册上怎么记,也是我一句话的事。等之后我被调往别处,那这件事,我可真就说不上话了······”
“而张怀安你,走私贩粮,若无人做保,亦无功抵过,啧,等过了这个秋天,你这一家子老弱病残可怎么办?”说道最后,顾槿甚至摇头苦叹:“唉,难哦!”
若说之前顾槿所有针对他个人的威胁,都没能动摇张怀安的轴筋,那么现在,拿捏了他的家人,便是打中了蛇的七寸。
张怀安差点跳起来,有些急切地道:“都是老弱妇幼,顾将军何苦为难他们?”
“张将军,你错了。”顾槿正色道:“我顾槿,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牵涉无辜的人。我没打算为难他们,只是想告诉你,你张怀安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你的家人需要你的庇护,所以你不能有事。”
“你帮我们办事,便是有我顾槿作保;你提供线索,便是将功补过。如此,你才有机会继续守护你的家人。如若你什么都不做,叫我如何放过你?”
这一刻,张怀安的神色总算有所松动,顾槿趁热打铁道:“我顾槿,从来不是一个居功的人。只是这回我也不怕告诉你,如果没有我,你的孙儿早憋死在娘胎里了。不信你自己去看看,他身上青紫成什么样?”
张怀安看了顾槿一眼,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见顾槿没有阻止,便大踏步朝里屋走去。
不多会儿,他便再次出来,定定地盯着顾槿的眼睛,“保我和我的家人,除去我孙儿的军户身份,顾将军一定能做到?”
“一定。”顾槿答应得坚定,又补上一句:“但是有条件。”
张怀安点点头,却说起另外的话题:“今日是四月三十,陆将军走了八天,想来已经在石门县收归兵权。顾将军快一些,应该能赶在他到围场县时追上。”
张怀安的话说得突然,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事,“什么意思?”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张怀安沉声说:“围场县,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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