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槿突如其来的郑重让景睿帝明白,这丫头果然没带啥好事来。
不用吩咐,来福上前将奏章从顾槿手中接过,又转身递给了景睿帝。
景睿帝低头看奏章的功夫,整个御书房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站在自己该站的那块地砖上,如同一个木头人。
顾槿在心中将奏章上的内容回忆了两遍,忐忑的心渐渐变得坚定起来。终于,她听见景睿帝问:
“顾槿,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睿帝的声音没有了刚刚的温和,变得冷肃,语气莫测。
显然,他已经明白了先前顾槿所奏,在医学院增设妇内科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目的,就在手里这份奏章上。
顾槿面不改色,跪地行礼,朗声陈情道:“女子过早孕育危机重重,弊端甚多,臣恳请陛下,将危害广而告之,教化民众,保天下女子安泰。”
顾槿说得委婉,景睿帝却没接这话,反而问道:
“陈思勉那狗东西,将育民之法给你透露了?”
即便陈思勉想让顾槿做出头鸟,可顾槿心中还是很感激他愿意冒险将此事告知,不想将他拖下水,所以两份奏章里她都没有提到法条事宜,也没有将陈思勉的名字透露出来。
可顾槿的话,处处没提法条,却是处处在跟法条作对,景睿帝如何不明白她的花花肠子?
“回禀陛下,为了臣立户之事,陈大人给臣看过育民之法。”
“行了,你少为他开脱。”景睿帝头也不抬,将手中的奏章扔到一边,开口道:“立那法条之时,陈思勉就上蹿下跳得厉害,现在居然又找上了你,当真是皮痒了。”
顾槿皱眉,正欲解释一二,又听景睿帝说道:
“你和庭川的婚事,朕已经拟好了圣旨,等育民之法颁布,你开了门户,圣旨就会宣布。这段时日,你安心待嫁便好,不要掺和这些事情,给那些文臣当了枪使。”
他果然没将自己的奏疏当回事。顾槿心中着急,已经无法将什么赐婚的事情当做重点,再次行礼道:
“回禀陛下,育民之法有这么大的漏洞,一旦颁布,便是将天下女子推入火坑。臣恳请陛下再加商议,修改法条。”
“啧。”景睿帝终于抬眼看了顾槿一眼,有些好笑地道:“顾槿,你以为你是谁?
一句话,将顾槿肚子里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压得再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顾槿是个谁啊,她有什么资格质疑皇帝定下的法令?
可她身为医者,面对这般有悖于医学常理的法条,总有能提出质疑的权利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无数年幼的女孩因为过早孕育而丧命。
顾槿鼓足勇气,急切道:“陛下······”
刚张了口,景睿帝便高声怒斥:“什么胎儿不发育、小产滑胎;什么生产困难,孕妇易难产血崩,你写这一堆医术上的东西,是在吓唬老子吗?”
“《周书》有记载,北周皇帝还下令‘男子十五,女子十三,爱及鳏寡,所在军民,以时嫁娶’。如今大晟人口寡少,老子虽定了十二,可那虚岁怎么也到十三四了吧?怎么,他朝都能规定婚嫁年龄,到老子这儿就不行?”
景睿帝越说声音就越大,说到最后,殿内都响起了回声。
“顾槿,你当真是吃饱了撑着,朕倒是忘了,你今年进入十八了吧?难不成你自己晚成婚,就得让天下百姓人人和你一样吗?”
顾槿在兵册上的年龄是被改大了三岁的,在军中除了陆庭川和严旭,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年龄。
现在景睿帝突然提及,还借此把顾槿的意思曲解得稀碎,完全不给她陈情解释的机会。
“你他娘的也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只听“啪”的一声,一个茶碗碎在顾槿脚边。茶水还有些烫,浸湿了顾槿身上的朝服。
茶碗是被景睿帝给扔了,可他气狠了想喝水,又怒道:“来福,茶呢?”
见景睿帝不骂了,顾槿头铁,见缝插针道:
“还请陛下明鉴,臣此次所请,亦是在为朝廷打算。本来可以生下四五个孩子的女子,若是正当花季时因为过早孕育而一尸两命,亦或是遇到难产再也无法生育,岂不是阻碍了咱们大晟人口增长的路子?”
“哼。”这话听得景睿帝好笑:“你少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天下,哪来那么多的意外?本来顺应天道的生育繁衍,怎么到你嘴里,就这个危机,那个不妥?”
景睿帝无法理解顾槿的危言耸听,同样的,顾槿现在也无法对这个把天下女子当做生育工具的皇帝产生好感。
什么叫顺应天道?人的身体从出生到成熟需要一个发展过程,朝廷现在站出来强制婚配,才是对天道最大的违背。
可惜,对于顾槿解释的医学知识,景睿帝完全不会听,他也听不懂。
“老子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不要再掺和这法条的事情,乖乖回去备嫁,静候赐婚圣旨,做你的景宁郡王妃。”
“你若是非要掺和这法条之事,不愿意早早婚嫁,那么朕会给君时另择一良妻,好为他开枝散叶。朕倒是要看看,你顾槿,可否扭得过我大晟法令。”
景睿帝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击打在顾槿心房。攻城箭雨下依旧能面不改色的顾槿,瞬间惨白了脸。
所谓的两个选择,其实都是在问顾槿,是不是要放弃陆庭川。
要么,乖乖听话,景睿帝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要么,以身试法,放弃陆庭川,继续做那无谓的争取。
顾槿和陆庭川一路相携才走到今天,为了能让景睿帝松口答应,陆庭川不知求了多少遍;为了帮助顾槿扭转名声,他不知道奔忙了多久。
再过几个月,陆庭川就二十一了,本该抱儿的年纪,却为了顾槿一直等到现在。
陆庭川不易,顾槿又怎会不知?她根本不愿意放弃陆庭川。
可是顾槿自己还有几个月才满十五,一旦听从帝令备嫁,就是低头顺从了那荒诞的法条,她今后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能做争取。
挣扎了一瞬,顾槿木着一张脸,干巴巴说:“陛下恕罪,臣不嫁。”
这话一出,就连来福都皱起了眉头,也被刚刚赶来的陆庭川听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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