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槿喝茶的动作一顿，没说同意或反对，反而漫不经心问道：
“不知方大人，打算从何处着手？”
一个军中将领，关心这个干嘛？
方晏知心里直犯嘀咕，却也明白，顾槿将自己提上来，一定是有所打算的。不知顾槿有何吩咐，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恭敬回道：
“在下官接任涿鹿县令之前，陶大人已经将官媒组建好了，下官打算，先派人下去各地催催。如果发现有到龄未定亲的，就请官媒出面。”
“挨个儿去催，得催到什么时候去？”顾槿轻笑一声，提议道：
“在此之前，不如将家中有适婚女子的都请到县衙来，年龄、定亲否，做一个情况登记。之后哪家该催，哪家不用催，不就心里有数了吗？”
听起来，顾槿似乎在提建议，可方晏知突然明白，这就是顾槿需要他做的事情。
说实在的，之前打着顾槿幕僚的旗号，方晏知除了查出一个贪墨案，其他的都没帮上什么忙。现在顾槿已经给了明确的“暗示”，就算是投桃报李，方晏知也得把事情办好了。
“下官多谢顾将军指点。”
见方晏知秒懂，顾槿微微一笑，“那便如方大人所说，尽快吧。”
因为前任涿鹿县令被顾槿收拾过，里头的衙役班子也被敲打过，现在方晏知一接下任命，没费多大心思就收服了几个人。
方晏知办事麻利，第二日就遣了几个人出去发布通知，让各村镇的人分批过来县衙做登记。
看在其他人眼里，此举是方晏知上任之后烧的第一把火，目的就是做好景睿帝颁布的法条。所以这么急匆匆催促，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本来这种事情交给下边的文书去办就可以，不过方晏知察觉到顾槿别有打算，很是识趣地打算亲力亲为。
而李志明得了顾槿吩咐，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县衙，成为第一个前来登记的户主。
一进屋，他首先看见的不是主位上的县老爷，而是坐在一边喝茶的顾槿。
“草民见过顾将军。”
因为听了李氏的瞎猜测，原本一路上还有些忐忑的李志明，在见到顾槿的一瞬间，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顾槿微微一笑，清理清嗓子，朝着方晏知的方向使了一个眼神。李志明这才像反应过来一般，连忙朝着方晏知行礼：
“草民叩见大人。”
顾槿对于冀州军民的影响力竟如此之深？方晏知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莫不是，顾槿想做一方土皇帝，军政一把抓，只手遮天？
李志明毕竟是顾槿的熟人，先朝官大的顾槿行礼也是理所应当，方晏知并没有与他为难。
不过，作为官员，方晏知也做不到和顾槿一般亲民，不可能跟平民百姓寒暄什么，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李志明，你家可是有待嫁的小女？”
听李志明应声，又接着问道：“姑娘姓名，年岁几何？”
“小女月娘，前不久刚满十二。”
方晏知正要提笔记下，先前默不作声的顾槿却突然开口了：
“李家大哥莫不是记错了？我明明记得，月娘不过才满九岁。”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人家的亲生父亲还能记错闺女的年岁？顾槿的“明明记得”，简直是凭空臆测。
屋内有了一瞬间的静默，顾槿又吹了吹茶沫子，老神在在道：
“我昨日才见过月娘，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可爱得紧。怎么，李大哥是害怕闺女留在家吃白饭，想把她早早打发了不成？”
说到最后，顾槿的语气中带着严厉，一双眸子紧盯着李志明，似乎在告诫他什么。
李志明一个激灵，下意识抱拳朝顾槿行军礼：
“顾将军明鉴，草民绝无此意！是······”话说了半句，李志明突然反应过来顾槿几次三番的暗示，说了好几次月娘还小的话。
是了，这分明就是顾槿在帮他家遮掩。一旦将月娘的年龄改为九岁，她便可以逃离早早嫁人的命运，连三年的人头税都不用交了。
李志明反应过来，苦笑一声：“是草民糊涂了，把月娘和家中小儿子的生辰记混了。多亏顾将军还记得我那婆娘的话，不然可真就铸成大错了。”
说罢，他还郑重朝顾槿行大礼：“草民多谢顾将军提醒。”
怪不得顾槿来家中两次，两次都问及了月娘的婚事；怪不得每次她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李志明自知承了顾槿的情，之后便不再言语，乖顺地立在一旁等方晏知登记。
可方晏知此时却迟迟下不了笔，手中的毛笔宛如千斤重，他简直无法想象，顾槿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偏偏顾槿见他迟迟不落笔，还催促道：“方大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说得很慢，语气中带着一股子杀伐意味。
方晏知抬起头来，朝顾槿望去，眼中难掩震惊。
顾槿干脆放下茶杯，望向方晏知的眼中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架势。
几吸之间，方晏知败下阵来，开口道了句：
“没有问题，月娘只有九岁，远不到婚配年龄，不需要官媒出面。”
一边说着，方晏知一边将情况记下，之后让李志明回去了。
李志明一离开，整个办公署落针可闻。方晏知放下手中的笔，想去关上房门，却被顾槿制止了：
“不必，关上房门我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周边环境。”
顾槿说完便不再开口，她知道，方晏知定然会劝自己三思。
果然，方晏知轻叹一声，沉声问：“顾将军可知，这件事情，是在与整个朝廷作对。”
“我知道。”
顾槿回答得很爽快，似乎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多大不了的事。
“那顾将军，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一听这话，顾槿反倒好笑起来：“方大人着相了，你也只能管涿鹿这一亩三分地，别的地界也与你无关。”
方晏知的瞳孔瞬间放大，照顾槿这意思，一个小小的涿鹿是远远不够的，她还要将这出瞒天过海的戏码唱到其他地方去。
原本，方晏知只是想问，在涿鹿地界，是不是安置战俘的那几个村落都需要这般登记。可没想到，顾槿的心这么大。
“顾将军，你这是在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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