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浔抱着随身不离的伏羲琴,走出院子的他抬头望向无云的天空。

    秋日的阳光不如夏天那般灼灼,抬眸直视却也刺目得很。

    他身上的白袍老旧到皱皱巴巴,但依然干净整洁,他被侍卫带到昭阳宫前。

    随着他的走动,脚踝上的镣铐撞击出有节奏的轻响,他全然未觉似的,视其若无物。

    三年的幽禁,三年的磨难,三年的屈辱,不仅没有摧毁他的精神,反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也更加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青丝用一根碧玉簪随手挽起,鬓边两缕垂至胸前,他行走时腰背挺直,目光柔和的望着前方。

    仿佛他仍是那个在风靡南幽的第一公子,而非此时地位低下的囚徒。

    江楚浔踏入昭阳宫时,便听得几声软糯娇笑。

    他循声望去,就见一穿着素白云锦交襟襦裙的佳人出现在眼前。

    她站在花前树下,手里捧着的竹篮盛着刚采撷的木槿,她莞尔娇笑,脆如银铃。

    “小心些,可别摔着了。”

    江楚浔这才发现了爬到树上摘花的圆脸宫女。

    观那华丽衣裳,他就猜到对方是这昭阳宫的主人,也是得卫城洲盛宠的秦妃娘娘。

    如此绝色,唐棣之华,怪不得能迷住卫城洲那颗冷冰冰的心。

    他自诩见过不少上等姿色的女子,却是第一次见到如她这般媚骨天成的美人。

    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秦九转过头来,鬓前发丝被风裹挟飘起贴在她侧脸,恰有一朵粉色木槿花掉落在她发髻侧方。

    伊人一笑,朱砂风流,人比花娇。

    这惊鸿一面留在江楚浔心中许久,直到后来,成为他脑海中永不磨灭的记忆。

    秦九将花篮交给身侧的阿佩,小环则在树下接应抱着树干往下滑的小凤。

    三人毕恭毕敬的站在她身后。

    她莲步轻移朝着江楚浔走去,扫过他怀里抱着的伏羲琴,朱唇开合:“七皇子不愧是南幽第一公子,今日一见,才知传言未有半点欺瞒。”

    南幽帝都的人形容他——“长剑如虹颜似玉,一袭白衣逐风流”。

    凭着这么一张俊美的脸,尽管母妃出身不高,江楚浔也成了帝都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他过分俊逸的容颜也确实没让人失望,作为质子被关押在偏殿的日子虽过得清寒,却也没人敢私自扣除他的用度。

    瞧着他直挺挺的脊梁,秦九眼尾上翘几分,这副铮铮傲骨倒是让人欣赏。

    也不怪原主在经历过赵桓之那段情伤,又被卫城洲和娴妃冯月茹害得半死不活之后,还能重拾爱情信心,沦陷在他的过人容貌和痴情表象里。

    最后一切真相揭开,知道他的出手相救以及温柔陷阱,都不过是为了从她手中得到那样东西。

    原主也心如死灰。

    越是野心勃勃的男人,越不将情情爱爱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心里想的是逐鹿天下,又怎愿意为儿女私情所牵绊。

    所以像江楚浔这样的人,表现出来的深情千万不能相信。

    秦九只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好奇,至于其他的算计都被藏在深不可测的眼底。

    想要让江楚浔爱而不得,就得先折断他的傲骨,再抢了他想要的天下。

    充分利用他的慕强心理,让他心甘情愿的臣服在脚下。

    江楚浔没有避开她的视线,轻笑道:“娘娘过奖,如今这里已经没有南幽皇子,有的只是江某区区一介琴师。”

    他怜惜的目光落在怀里的古琴上,好似那不是一个死物,而是他寄托了所有情感的爱人。

    过惯了带着假面的虚伪生活,到后来那张假面便成了他的第二张脸。

    秦九只是浅笑,转身往殿内走去,阿佩和小凤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这边请。”小环招呼江楚浔入宫。

    江楚浔抱着琴微微颔首,如一位有礼的世家公子:“多谢姑娘带路。”

    小环被俊美的他瞧着,也不禁耳根子爬上红晕。

    等他进屋时,秦九已脱了绣鞋侧躺在软塌,她单手撑着脑袋,灵眸闭合,长而卷的睫毛天鹅绒似的美好。

    江楚浔将琴小心翼翼的放在案台上,而后席地盘腿而坐,余光扫过假寐的秦九。

    “不知娘娘想要听何曲子?”他声音如石子沉入深潭,介于清透与厚重之间,渗着别样的温雅。

    秦九没有睁眼,柔弱无骨的往阿佩递来的软枕上靠着,整个人懒洋洋的。

    “江先生随意。”

    如他话中所言那般,现在的他不过是卫城洲送来的琴师,而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子。

    她便也不再客气的称他为殿下,但一声“先生”足以表现出她对江楚浔琴技的认可。

    江楚浔拨弄了下琴弦,见她困意缭绕,垂眸看向自己与琴弦接触的手指。

    宛若湖面泛起涟漪,琴弦在他指尖震荡,古朴的琴音轻柔动听。

    不过分高亢,也不显得悲伤,琴声中所流泻出来的,是一种对精神的抚慰。

    宛若被母亲的手捧着,轻哼着摇篮曲劝人入睡。

    秦九任由自己在琴音里放松精神,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她这一睡就是一个时辰。

    等她睫毛轻颤着醒来,平缓柔和的琴声还未停止,俊逸的男人认真弹琴的模样,越发让人觉得迷人。

    殿内的宫女们都看得入了痴。

    “为何不停?”秦九从贵妃榻上起身,走到他面前,盯着他按在琴弦上的手指看。

    骨节分明的手指纤细修长,宛若天山灵玉雕琢而成,常与古琴为伍的男人,浑身都透着股典雅味儿。

    连续两个小时的弹奏,他指腹已被琴弦磨得滚烫发红,连经年累月练出的薄茧都几乎要被磨破。

    听她这么问,江楚浔挑弦的动作一顿,琴音霎时间也有些凝滞。

    他继续弹奏着重复了几遍的曲子,唇边的笑里多了些对自我的嘲讽:“娘娘未曾吩咐过。”

    若是一般女人,这会儿只怕也要陷落在他深情款款的眼眸里。

    可惜秦九并不是这么个容易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傻白甜。

    “好,那现在本宫吩咐你,立刻停止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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