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以卿将查账的动静做得极大,并且让林双寻了些空册子去。
她知道,玉湘该乐了。
果不其然,玉湘去领回针线的那日午后,林氏便带着宋妈妈进了梨岚院。
说是该到发月银的时日了,想着宁以卿初来乍到,她这个当长嫂的必须亲自带着人送来,免得下头的人毛手毛脚出了岔子。
林双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抱着册子往书房里去。
宁以卿笑着请林氏到厅堂处坐下喝茶,林氏身旁的宋妈妈却往书房前走去,与林双撞了个满怀。
手上的本子尽数撞落在地,宋妈妈眼疾手快地便上前去拾。
眼见上头书面写着“账簿”二字,宋妈妈的手忽然抖了抖。
“这是哪里的账簿?瞧着似乎有些年头。”
林双恭恭敬敬答道:“二房早年留下的账簿,前些日夫人带着我们清扫二爷的书库才找见的。”
宋妈妈脸色大变,便立即回到林氏身旁,“大夫人,今日府中事忙,不如……”
林氏作势斥责一句,“我与弟妹还没聊完,你插哪门子嘴!”
宋妈妈变了脸色,又道天将入秋,府上采买冬衣的活计还等着林氏回去定夺,林氏这才为难地看向宁以卿。
宁以卿觉得讽刺,真是为难林氏了,从前十数年没见过她一个笑脸,如今竟需要虚与委蛇地来同自己做戏陪笑。
她倒也并不想留着林氏,干脆利落地将人送走了。
院门处,宋妈妈悄悄对玉湘使了个眼色,玉湘微微点了点头。
站在堂前的宁以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二房连年来只有陆宴礼一人有汤药支出,这些大房或许可以造假,但这院中的一草一木、房中的珍奇摆件、收入库中的天家赏赐,这些东西的记录,大房可没有。
那么如果有了这“陈年”的账簿,账上的东西却又统统不翼而飞了呢?
宁以卿很期待,大房会怎样狗急跳墙!
不出一日,在夜里宁以卿正替陆宴礼擦洗完,絮絮叨叨没头脑说了许多话后,便准备睡下了。
宁以卿近日愈发喜欢同陆宴礼说话,哪怕明知不会有回应。
也许是因为心里明白他听不到,所以她说起来也更没有负担些。
重生以来,宁以卿日渐觉得孤独,她遭遇过的一切太过荒唐,没有人可以诉说,哪怕是宁致远和宁夫人,她也不能说。
给大房使了绊子,她能开心地说上半天,林双进步很快,她也会将心中的喜悦全都吐露出来,后来就连梨岚院白日里几个下人之间的趣事,她也说。
有了陆宴礼在,她的孤独、恐惧、愤恨好似慢慢有了一个小小的宣泄口。
宁以卿端着蜡烛走到床前坐下,仔细端详那张神清骨秀的脸。
前世,他是恩人;这一世,他竟也成了她脱身泥潭唯一的救赎。
真是命运弄人。
宁以卿吹熄了蜡烛,正打算躺下,忽然听得一阵喧闹,她探出身子往外看去,却见窗户映射出橘红色的火光。
火光!那是书房的方向。
宁以卿心中警铃大作。
她看向身旁的陆宴礼,迅速下了床端来盛满水的铜盆放在床边,又取了帕子打湿,薄薄一层轻覆在陆宴礼的口鼻处,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书房外,火势见大,烧得窗棂梁柱都啪啪作响,春瑶和林双都在奋力灭火,几个婆子光着脚往院外跑,一路高声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宁以卿四下张望,没有见到玉湘。
好在这处和陆宴礼的主屋离得远,四处也没有其他屋子接连,与主屋中间还隔着一片竹林,想来一时半会陆宴礼不会有危险。
宁以卿定了心神,开始张罗起来帮忙救火,可凭借她们主仆三人根本无济于事!
院门处隔了约莫两刻钟,才有许多家丁仆妇提着桶搬着缸子跑来。
时间倒是掐得好,宁以卿冷笑,这个时候来,书房里头已经基本烧了个干净了!
火势刚灭,林双上前回禀,说是烧起之前,曾见到玉湘进了书房。
玉湘此时却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满脸的黑灰,她抹了把脸,对着宁以卿顿时哭了起来。
“小姐,我原是见着书房的灯火一直亮着,不知道是谁粗心大意竟忘了熄灭火烛,想着进去将灯烛灭去,没成想风大了,竟带了烛火翻到案上,我进去的时候,那张书案已然烧起来了!”
宁以卿冷眼瞧着她装腔作势,正欲开口,却闻得一道洪亮的斥责声从院门处传来。
林氏着锦簪金,穿戴整齐,款款走进梨岚院,身后还跟着一堆婢女婆子。
“难道没有人教过弟妹,天干物燥之时,需得万分小心火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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