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以卿哑然,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倒像是前世曾经看过的一个话本里,男主人翁初见女主人翁时说过的话。
陆宴礼下一句该不会是“梦中见过”吧?
难不成,这就是话本里说的一眼万年、一见倾心?
惜月娘子本就生得美丽,又擅琴艺,在京中是许多勋贵子弟追捧的梦中人、画中仙,陆宴礼常年行军打仗,对这样温雅清艳的女子动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这惜月娘子可是陆淮之的红颜知己!
宁以卿压下心头的酸涩,闷闷开口道:“侯爷是中意于她?”
未等陆宴礼反应过来,她又蹙着蛾眉,迟疑道:“侯爷……知道她的身份吗?”
宁以卿心中感慨,叔侄相争一女,这可真是前所未闻,若传出去,她这个当事人的夫人,只怕也有些难看了。
陆宴礼失笑,又见宁以卿垂眸蹙眉,一片愁云惨淡的模样,忽然就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他垂手折下一片绿叶,放在唇边,竟就轻轻吹响了。
琴曲相和,正是惜月所弹奏的《西江月》。
分明是讲有情人终成眷属、柔和动人的曲子,此时传到宁以卿耳里,却愈发刺耳起来。
陆宴礼用余光打量着宁以卿,朱唇已经紧抿,却还在勉强维持那一点笑意,一阵凉风微微吹过,将秋日里树木的枯叶吹落,正好堪堪悬在她的发髻之上。
她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陆宴礼不知不觉就放下了手中叶片,伸手轻轻拂去宁以卿头上的落叶。
倒是吓了正出神的宁以卿一跳,她回过神来,强撑着坦然的笑,“未料侯爷还会吹曲。”
“边关苦寒之地,没有乐器。”陆宴礼眸光烁烁,盯着她仍未放下的唇角,“思乡的时候,便以此解忧寄思。”
宁以卿将目光移到远处凉亭里的惜月身上,“侯爷的曲子,和惜月娘子的琴,听起来倒像是知音。”
陆宴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敛起笑意。
“我见过她。”
“在容王身边。”
宁以卿旋即惊讶地转过脸来,“容王?”
容王的人?又怎么会沦落到雁回楼献艺?还成了陆淮之的红颜知己?
“嗯,”陆宴礼微微点头,淡淡道:“容王早年性子不羁,兵法也好政论也好,一律不学,只偏爱诗书音律,他成婚之前几年,在府中养了许多乐人歌姬,每日歌舞升平,沉醉其中。”
“若我没认错,她,应当就是那时的乐人之一。”
宁以卿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忙追问道:“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王府乐人那样多,侯爷何以能记得住她的长相?”
陆宴礼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容王早些年同我也算交好,他痴迷音律,也好斫琴,有些琴木长在边地,他曾托我捎带过几回。其中有段紫檀品相最佳,斫好琴身之后,他亲自取名为‘紫玉’,雕刻其上。”
“方才她抱着琴站在我面前,我一眼便瞧见了琴上的字。我从不留意旁人长相,所以脸倒记得不太真切,但那把琴在,十有八九就差不离了。”
宁以卿不解道:“侯爷,既是王府的乐人,怎么如今会成为名冠京城的惜月娘子?”
“容王娶亲之后,因着与容王妃伉俪情深,便将府中这些乐人歌姬尽数遣散了,想来许是那时候投到雁回楼?如今能有如此造化,也是她自己的本事。”
宁以卿蹙眉沉思,容王,怎么又是容王?
容王的乐人,与陆淮之有关系。
而容王自己,又有意结交宁家。
这些事情难道都只是巧合吗?
她正苦苦思索,陆宴礼却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夫人还不准备同我说说,今日为何要请这惜月娘子来府中献艺?”
宁以卿支吾道:“不是瞧你昨日神色郁郁,才想着法子来哄你舒心?”
她仍在犹豫,陆宴礼嘴上说着任她想做什么都可以放手去做,但若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天呢?难保陆宴礼不为那一点血脉亲情动摇。
所以她不愿多说。
陆宴礼仍旧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她,却也不打算戳穿。
他这位夫人,总是能给他很多惊喜。
二人交头接耳聊了半晌,宁以卿又陷入苦思中去,丝毫没注意到惜月已经弹奏了好几首曲子。
琴声渐弱,她轻轻拨弄完最后几个音,便站起身来施施然对着远处的二人行了一礼。
陆宴礼又轻轻叩了叩宁以卿的额头,“夫人,你的客人演奏结束了。”
宁以卿回过神来,将萦绕脑中的问题暂且搁置,站起身来款款朝渡水亭中走去。
“惜月娘子的琴技当真是百闻不如亲耳一听,真是余音绕梁,叫人三日不思饭食。”
惜月闻言,羞赧笑笑,“有情曲赠有情人,有情人亦助有情曲。侯爷与夫人恩爱,为惜月的琴声增色不少。”
宁以卿却低头苦笑一声,“世间男子心绪千变万化、捉摸不定,若都像琴曲这样好参透,我也不必费今日这个苦心了。”
惜月怔住,正想说些什么,宁以卿又道:“不知娘子想要些什么礼物?今日特劳烦娘子亲自过府演奏,是为解我心头之忧,我千恩万谢也不为过。娘子若有喜欢的物件,大可开口,我必为娘子寻到。”
惜月心中得意,宁以卿此话正中她的下怀,却也不得不面上推拒一番,直到宁以卿言辞恳切定要赠礼,她才美目流转,缓缓开口:
“夫人见笑,惜月虽有声名在外,却始终是卑贱之躯,我喜好园林山水之景,却从未有幸能得见侯府高门内的景色,方才只见一角,已经叫人心醉。”
惜月作出踌躇的神色来,片刻才道:“不知惜月是否有幸……逛一逛这园子,仔细赏一赏其中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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