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正趴在榻上,支起半边身体靠着一只攒金枝苏绣软枕,懒洋洋地接过青莲递上的茶盏。
“少公子这些日子可有老老实实待在雅颂阁读书?”她抬起一半眼皮,眼角已经不知不觉爬上了几条皱纹。
这些日子她躺在屋里养着背后的伤,成天困在这张榻上,初时连稍微动弹都不敢,现下虽然能稍微翻转挪动,但终究还是出不了这个屋门。
成日里窝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一碗接一碗地灌着苦药,养得她那张本就已经开始衰老的脸庞更加却黄几分。
“前院有夫人的人盯着呢,”青莲小心翼翼道,“少公子只在几日前出过一次府,说是去同窗家中取些字帖回来,别的时候都是待在雅颂阁中不曾出来过,想来是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已经收心读书了。”
“哼,他最好如此。”林氏恨铁不成钢道,“还有不到半年就是春闱开科,他也该知道知道轻重。就是大房没落多年,老爷又辞了官,没个支撑总是不成。”
好在她还有个精明强干的大姐姐愿意替她在京中贵眷之中游走,待给儿子定下这门好亲事,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让人多看着点少公子,”林氏盯着青莲,面色沉沉,“随侍他身旁的只有那几个小子吧?别教什么妖精缠绕上他!”
青莲赶紧点点头,随即看向进到屋中的婆子,忙又对林氏道:“夫人,王婆子来了。”
自从宋妈妈被打得下不来床,青莲又“护住心切”替林氏挨了几杖板,便在林氏跟前替了宋妈妈的位置,她得了脸,她的几个亲戚鸡犬升天,也自然开始威风起来,频繁出现在林氏跟前听凭使唤,眼前这个王婆子,就是她的舅娘。
“有什么事情快些说,”林氏睨了满脸谄媚的王婆子一眼,不耐烦道,“这样灰头土面的就进我屋里来了,一会儿叫人进来打扫打扫!”
王婆子微微一愣,赶忙讪笑着退后几步,又将方才同那些奴仆议论的话添油加醋跟林氏说了一番。
林氏听完,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来。
“这才几日,那贱人就失了老二的欢心了?”
青莲忙不迭在旁应和道:“安平侯府是什么身份,他们宁家是什么身份?一个只知买卖计较的商贾女,有这一日只是早晚,夫人大可不必因她劳心伤神。奴婢觉得,不用夫人费什么力气,只怕侯爷过些时候清醒过来,都会把她逐出府门!”
“愚蠢!”林氏怒斥一声,“这门婚事是圣上的旨意,你当陆宴礼跟你一样没脑子吗?他会为着这样的事情去忤逆上意?”
“是奴婢太蠢了,不及夫人考虑周全,”青莲恭维道,“不过夫人,之前那宁以卿在祠堂发难,若不是侯爷及时出现替她撑腰,只怕她如今早就因为忤逆不孝被赶出府去了。若是如今……”
林氏冷冷一笑,“前脚分了房,后脚就着急忙慌地把美艳的送走了,她如今只怕在梨岚院也是寸步难行了。”
既然如此,若此时宁以卿惹了什么祸事,可就没人出来替她撑腰了!
林氏一个锐利的眼神投过去,青莲立时识相地附耳上前。
“……将人都给我找过来待命!”
青莲有些微微恐惧,此事听起来就事关重大,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她怕是难以独善其身可林氏眼下愿意将这样的事情交托给她,也正说明了她在芝兰堂的地位日渐稳固不是?
于是她咬咬牙,立时乖觉地点了点头,将林氏喝完的茶盏接走放好,便走到王婆子身旁低低叫了一声,“随我来!”
二人方才打开门,就见到青莲的舅舅老王头出现在面前,他一脸着急忙慌,急得汗都从他下巴上那颗豆大的痦子上滴下来。
青莲微微蹙着眉伸手掩住口鼻,轻声斥责道:“舅舅这是怎么了,哪有擅闯夫人后院的规矩?没得惊了夫人有你好果子吃!”
老王急匆匆将王婆子拉过,在她耳边叽里咕噜了一通。
王婆子面色大变,结结巴巴地同青莲道:“宫、宫里来人了!”
屋内林氏也听到了这句话,她心中骤然一惊,背上方才结痂不久的伤口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撑着软枕的手也不自觉颤抖起来。
宫里又来了人?别是因为她上次的事情来的吧?!
青莲领着王婆子又走回林氏跟前,让她将话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
林氏这才安下心来。
“夫人要过去吗?您是毕竟也是侯府一房主母,这时候您若不在,岂不是让二房那个平白得了脸?”青莲小心翼翼问道,“既是圣上有旨意到,没准对侯府众人有什么赏赐呢?”
“我去作甚?”林氏怒瞪她一眼,“上次就差点被那个贱人设计害死!她那一肚子坏水,这回还要我去自投罗网吗?”
“还不快让你家那口子去前院帮手,”她对王婆子不耐地吩咐道,“有什么消息即刻来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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