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戎炡的解释全是柔情蜜语,我听不得这样的语气,骨头发酥,浑身起鸡皮疙瘩。
奇怪,太奇怪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好像抽筋剥骨,从里到外,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时间还早呢,外头在下雨,今天降温了,要不再继续睡会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拢在我身上,以免热乎气逃跑。
我没睡意,果断摇头。
“那……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附近的馄饨和灌汤小笼包都不错,要吃其他的也行,只是得多等一会儿,我让张福去买……”
胃里空的咕咕乱叫,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但我没什么食欲,嘴里回荡着一股苦涩,连水都不想喝。
“不吃,还不饿。”
他扁了一下嘴巴,也没生气,顺着我的意思嗯了一声。
屋里安静下来,我静静地听着细雨撞打窗户。
秋天的雨细细如绵,如果不是在上海这样的冷地方,我大约会觉得小雨撑伞过于矫情。
想着想着,脑子里蹦出了一个怪念头,我想痛痛快快地淋一场大雨。
今年我21岁,前半生为了活着都是找屋檐躲雨,可现在我想无所顾忌地淋一场雨,感受一下雨水逼近死亡的无奈。
傅戎炡再次开口,打断了我的臆想。
“我昨天半夜检查了你身上的伤,除了额头和脖子的擦伤外,后背怎么也有淤青,怎么弄的?楼伟明打你了?还是那两个不省事的姨太太刁难你了?”
他说着说着就要炸毛,阴翳的眼神里慢慢又露出杀气,像个脾气古怪,难哄的坏小孩。
我害怕他找麻烦,再为难楼家,赶紧解释。
“不是,和娄家人没关系,也不是楼伟明打的,是我不小心撞的。”
“是吗……哦……那就好。”
他耷拉着脑袋,自己安慰自己似的重复着我的话。
这个样子的他真的太怪了,我甚至想撕掉他面上的皮囊,瞧瞧这副面孔之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
“怎么这么看我?”
傅戎炡倏地贴近,轻轻地刮着我的鼻子,脸上阴雨一瞬间转晴。
怪,真的太怪了,怪得我找不到词语来形容现在的他。
要不是手不方便,我大概想狠狠地拧大腿一下,看看有没有疼痛,是不是在做梦。
我抽动嘴角,问了个新问题转移他殷切的目光。
“这是哪儿?”
这是个我没见过的屋子。
虽然屋子布置的风格与家具摆放位置和他在郊外的私人别墅差不多,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去味的清香,看得出来这屋子刚装不久。
他的两只眼睛都紧紧盯着我,想从我脸上解读出一些蛛丝马迹。
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因而不会被他这样的眼神再恫吓住,所以不管他看我有多阴郁,我都不会再有半分波动。
托他和楼伟明的福,那个怕死的李青霜在昨晚的惊恐中已经彻彻底底地死了一次。
死在了他们自以为是的交易里。
再一再二不可以再三,所以他再也吓不到我了。
他目光如炬,揉了揉鼻梁,意味深长道。
“新地方,你不用知道在哪儿,以后出门张福会亲自接送你。”
我听懂他的意思,却也只是淡淡一笑。
傅戎炡真是我见过最怪的人,昨晚还要我永远不离开他,可是今早却又对我展露疑心。
他面无表情地掀了被子下床,换了个人似的朝我交代。
“我今天还有事,下午还有会要开,不能陪你太久,不过这里很安全,没人会来打扰,你尽管休息,学校那边我帮你请假了,一切等你身体好点再说。”
“嗯。”
他穿了衣服就离开,没留话。
窗外细雨纷纷,枯草奄奄,秋天的雨带着寒气,而我也在虚弱中被寒气打倒,大病了一场。
和傅戎炡说的一样,接下来很多天,我果然都没机会离开这个地方。
寒气缠上病气,我高烧不断,眼皮一抬一合,分不清外头天黑还是天明。
忽然一天,我隐约感觉有人拿着针在扎我的手,一睁眼却看见刘妈妈和一个穿白大褂的西医医生。
刘妈妈的眸子湿漉漉的,嘴角却挂着笑意。
我心照不宣地回了个笑,安心睡去。
我昏睡了好几天,但每次睁眼时都能看见她在,她要么握着我的掌心替我擦拭热汗,要么抚摸着我的脸蛋,告诉我今天天气如何。
傅戎炡每天都来,但我耍脾气不要他的拥抱。
有几次,我好像也会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记得他碰到我的时候,我就像全身过电一般想躲避。
有一天半夜,刘妈妈不在,傅戎炡也不在,我不知怎么跌到了地毯上,蜷着身子蹲抱着自己,哆哆嗦嗦地说道。
“不要关我!”
“不要卖我,我能挣钱。”
“不要打了……”
我呜呜咽咽地念叨到半夜,直到再次听见傅戎炡的声音。
刘妈妈也来了,她蹲在我的脚边,十分耐心的劝哄。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不关你也不卖你,我们不是坏人,别害怕。”
混乱中,好像有个人支配着我,我说我想回南京。
分不清是第几天,我终于有力气自己拿碗了,也不再说些奇怪的胡言乱语了。
傅戎炡买了很多漂亮的裙子挂在衣柜里,我歪着身子坐在窗户边的藤椅上,看刘妈妈一件一件的展示。
窗台上放着一盆仿真的玫瑰花,傅戎炡说是国外买的,具体哪个国家没听清,只感觉手感不错,摸起来滑滑腻腻的,比真花瓣还可爱。
时间过得很慢,好像也过得很快,肩膀上的血牙印掉了痂,痒痒的,我总忍不住去挠,傅戎炡看见就要说我,也要说刘妈妈。
又过了几天,林巧儿来了,她来看我。
多日不见,她清瘦了很多,一见我就泪眼婆娑。
脸色白白的,唇也白白的,抬起头来,眼底一线暗红。
她哭的动情且认真,白生生的眼皮没一会儿就红肿了起来,我赶紧递了条帕子过去。
她囫囵吞枣似的随便擦了擦,然后捧出一张黄符。
“刘妈妈说你病得厉害,我去老家给你请个张观音符,你贴身带着,不管有没有用,图个吉利。
听说杭州有个法洗寺很灵,本来想让你爸带我去,但那个老东西不愿意去……”
讲到这里,她忽然环望四周,贴着我的耳朵说了句悄悄话。
“傅戎炡说话算话,帮楼家解决了麻烦,生意上一切正常,你爸没和那两个坏心眼的姨太太说你在这儿,说你去南京进修了。”
我被她轻声轻语的说话方式逗笑,“嗯,那就好。”
我忽然发现……她的穿着好像变了,之前看她总是一副天真烂漫的俏女孩,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变成了黑色,深沉,不适合她。
我不在楼家的这些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可没人想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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