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吃醋的表情,而是凶兽被激怒之后,想撕咬猎物脖颈,断其呼吸的戏谑表情。
而我现在正好一副弱不禁风的娇弱样,岂不是正对他的胃口?
就在我以为他那宽大的手又要如往常一样挪到我的脖梗狠狠一掐时,他却无奈泄力,压着声音喊我。
“楼嘉玉!”
我娇娇地哼一声,莞尔一笑,“嗯,在呢。”
傅戎炡脸上依旧挂着阴冷,掐在我腰间的手一点一点碾收。
“别胡闹,我知道你被二姨太推进池子里摔得冤枉,惹了一身的火气没处发,可现在不是我能哄你的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
既然不是,他又何必着急用资料当借口创造独处机会,又何必吻我?
算了。
死鸭子嘴硬。
傅戎炡嘴更硬。
我先服软。
“没闹,你今天在后院救我上岸,沾了一身的污泥,周盈盈瞪了我好几次,刚刚吃饭时又问起我的感情状况,怕不是起疑了。”
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我,舒了一口气。
“想多了,她那话是我爸让她问的。”
这回换我一头雾水了,我跟傅戎炡的父亲压根没单独说过话,他怎么会关心起我?
“你爸让她问的?”
“嗯,你在我的订婚宴上大秀英文,成了整场的焦点,我爸的一个朋友想找个翻译,顺便找个体面的儿媳。”
我噗嗤一笑,做出解读。
“所以……我上了优秀儿媳的备选名单?”
“不,你是首选。”
我来了兴致,想逗逗他。
“哦,那,你爸的朋友是哪家?身家多少?我嫁过去是做大太太还是姨太太?能掌权吗?”
傅戎炡气凶凶地忽然贴近,在我耳后轻轻一咬。
“别想了,就算你排在儿媳清单的第一位,对方有傅家十倍的资产,我也不会放你过去的……不过,我哥似乎也很关心你的感情状况。”
嗯?
我半推开他,仰着头,用视线描摹他的好皮相。
“你哥?他关心我?有件事挺巧,我今天找林巧儿的时候,在弄子里遇到他了。”
傅戎炡猛然一顿,身上的刚硬气质又飘了出来,语气急躁地追问。
“确定是他?具体在哪儿,除他之外还有谁?”
“是他,我们还聊了几句。”
“在哪儿?”
我仔细回想周围的醒目建筑,“就……黄埔,三山会馆附近。”
三山会馆是福建果业商人集资自建的办公地,一般用于议论商议和祭祀妈祖,是闽商的中心聚集地。
他神色凌厉,眼眸下垂,我继续道。
“我当时看见他从发廊门口出来,他说他跟朋友一起去的,那个朋友我没看见。”
不是没看见,而是看了没记住。
傅戎炡没说话,我又问一句。
“怎么了,有麻烦?”
我自认为这问题不算私密,可傅戎炡表情纠结,欲言又止端详我半天,最终摇了摇头。
“下楼吧。”
他果断拂开我,径直走向桌案,拿走了那个原封不动的文件,夹在腋下,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我目瞪茫然,想问的问题一个没听着,他就这么下去了?
他的步子很重,将木质楼梯踩得哒哒发响,为了不引人注目,我赶紧关灯关门,紧随其后。
我和他一前一后重新落座。
傅戎炡一坐下就为了周盈盈切换了和悦脸色,还顺手将资料塞给了候在一旁的心腹张福。
弄出了一副这资料价值千金的重要感。
我抿了一口茶水,重新扮演一个乖巧的千金姿态。
三姨太淡淡瞥我一眼,很快又转过脑袋看向楼伟明。
楼伟明是个老演员,演技纯熟。
作为知道我和傅戎炡地下关系的外人,他脸上倒是没有古怪神色,甚至有点欣慰。
我暗暗垂眸,不再看他们。
可
可隔壁的傅戎焕……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过于炙热。
会烫人。
回想着刚刚傅戎炡说的话,他也关心我的感情状况,再加上白天碰见时,他莫名其妙问起我的兴趣爱好,还约我下次有机会一起数钱,难道……
我也在傅戎焕备选的媳妇清单里?
不可能,是我想多了。
傅家不仅是高枝,更是一座高山。
想努力靠上这层关系的人数不胜数。
留洋多年,斯文儒雅,一身正派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
就算真看得上,那也只是短暂地沉迷于我这副还算合格的美貌,以及一个还说得过去的楼家三小姐身份。
可这个楼家三小姐的身份未必一直稳定。
若有一天,我不是楼嘉玉的真相被有心人捧了出来,楼伟明势必会将我撵出家门,而我只能重回街上,当一个无名无姓的锒铛苦女……
再者,如果他知道我不仅是个冒牌货,假千金,还是个和他弟弟关系不清不楚的卖春女,他对我怕是厌弃至极,避都避不过。
……
稀里糊涂的一顿饭就此结束。
秋风瑟瑟。
楼下大门敞开,我们站在门口欢送贵客离去。
林巧儿蜷缩着身子,捂着嘴巴打了好几个哈欠,正要拉着我回卧室说闲话,却被管家叫走了。
“下个月要发份例钱,林姨太若是有时间,不如现在跟我去核对一下?”
管家弓着身子,毕恭毕敬,林巧儿一听发钱,乐呵地跟着去了。
我站在风里打了个哆嗦。
楼伟明背着双手,神色肃穆地走到我面前。
“跟我来。”
进了门,又进书房。
我以为他不满我今晚饭桌表现,或是又要叮嘱我好好和傅戎炡相处,没想到是其他事。
其他的,关于大太太的事。
他像个面无表情的巨石观音一样端坐在软皮单人椅子里,手指没一搭又一搭地敲着桌子。
他让我细细复述那天在衣服店化妆间看见大太太的情况。
“你那天见到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样?”
“她很漂亮,与生俱来一股高雅的贵族气质,眼神犀利,有侵略性,但是不会让人感觉不适。”
大约是听到“很漂亮”这三个字,所以楼伟明板起了冷若冰霜的不悦神色。
“还有呢,再说说。”
我一一陈说,不错漏任何一点细节。
“她抽烟,抽烟的样子很像电影主角,儒雅自在,还问我要不要抽……”
“她穿了细根的小皮鞋,但走路却很稳……”
从书房退出时,我看到楼伟明双手捂脸。
痛苦和悲哀几乎要从指缝间流露出来,将屋子填满。
我对此不仅没有半分同情,反倒……
他脸上的表情越痛苦,我心中的爽快就越热烈。
这份爽快既为辛苦谋划,重获自由的大太太,也为今日被他无视的我和刘妈妈。
我踩着勤快的步伐回到房间,刘妈妈悄悄摸摸探了进来。
“傅二爷说……情况有变,最近不去他那头了。”
有情况?
管他是何情况!
我笑得春风满面,差点要抱起刘妈妈转圈。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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