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勾心斗角和提心吊胆,日子平淡如水。
付冉和付森两个顽皮孩子不愿意上课,所以我绞尽心思,每日也只能勉强教几个字。
刘妈妈亲自下厨,好吃好喝喂着我。
于是乎,我也和逃窜来院子里的野狸猫一样,没几日便胖了一小圈。
楼家又上了几次报纸,不过具体是什么事情,进展如何,我再也没心思关心。
懒得管,也不想管。
林巧儿拧着珐琅灯,语气老成。
“女人家家的,就该闲来无事晒晒太阳,干嘛非得和那些男人们抢一席之地?
倒也不是说女不如男,而是眼下这社会啊,男人就是瞧不起女人的,饶是你再优秀,他们也会在心里鄙视着你。
你漂亮了,他们说你是红颜祸水,你有大本事了,他们又说你是卖身求荣。
反正别跟这帮心眼子小的东西计较,既然他们爱当顶天立地的汉子,那就叫他们去当,反正天塌下来有这群男人顶着,落不到咱头上!”
我觉得十分在理。
隔日,天朗气清。
林巧儿起了个大早,监督佣人打扫院子,修剪绿植。
我晒着太阳,陪两个孩子看了会儿电影海报,忽想起一件事儿。
风有些大,林巧儿拢着丝绸衣襟。
我看她心情不错,便与她打商量,说要回公馆取些衣服来。
她擦擦手就要陪我一起去,转身还抄了根棍子。
她视线如针,不知不觉间又带了一层恨意,我赶紧拦人。
“我卧房里还有些值钱的珍宝,我去拿回来,不做逗留,一会儿就回。”
“那我更是得陪你去了,万一你屋子被他们动了!”
“别了别了,现在他们一看见你就两腿哆嗦,你还是别去了。”
“哼,要怪就怪他们自己作孽,他们要是没欺负你,也不会瞧见我就心虚,何况他们先前还笑话我只是个杀猪的,现在我就让他们瞧瞧,杀猪的到底有什么本事!”
她越说越激动,袖子撸得高高的。
我给刘妈妈递眼色,叫她来说。
于是,两副口舌说起了沫子,我拍着胸脯,再三保证一来一回最多两小时,她这才同意。
我换了身体面的衣裳,强撑着虚张声势的冷静。
刘妈妈攥着我的手,说“恶有恶报。”
我嘁笑,“嗯,我不怕。”
口口声声说不怕,但身体却实诚。
临走前,我将林巧儿赠与我的折叠刀揣在了包里,随身带去。
车子吱呀一声,停在了凤凰公馆门口。
有些日子不见,我心里慢慢生了一股陌生感,好像我真的不属于这里。
是啊,我本来就是个冒牌货。
深吸了一口气后,我迈步进门。
下人们眼珠打结,一见我便低眉塌腰,规矩问好。
两个姨太太见我回来,不咸不淡地挤了抹笑容,招呼仆人去泡茶。
我回了个冷淡的眼神,装作看不见一旁的楼嘉敏,而后直奔卧室。
刘妈妈手脚利索,收拾了几身裙子,我则将珠宝首饰一股脑倒进布袋里。
这一趟来,我主要是拿珠宝的,衣服只是掩护。
约莫二三十分钟后,刘妈妈拎着皮箱跟着我,气定神闲地下楼。
二姨太眼尾乱飞,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玉儿……你这是要去林姨娘那儿常住?”
我点头,毫不客气道。
“司机还在外头候着,二姨娘见谅,我得走”
话音未落,门口忽地飘进两道浑厚有力的男音。
“许警长,哎呀,今日多亏了你啊。”
“客气了,小事一桩,不过细说起来,这次的事倒是办的有些为难,楼老爷以后可千万要记得我的好啊,想我光棍一个,奋斗这么些年也没捞着个好处……”
说话声越来越近,近的我来不及闪避。
直听门口步伐落定,我便与来人目光相接。
楼伟明一愣,“玉儿?”
他身旁站着个模样滑稽的中年人,他腰杆笔挺,唇角天然上扬。
“这位……就是被格雷退婚的三小姐?”
这人语出惊人,话里有话,且口无遮拦,我慌了一下。
“是啊,我这女儿模样也俏,性子乖巧,可惜没男人福,我呀真怕她嫁不出去。”
楼伟明口齿伶俐,我当即听出他的意思。
他又想顺势讨好,拿我的婚姻当筹码换利益!
许警长掐着腰,上下瞧我一番。
“楼老板哪里话,您女儿是闺中之凤,格雷没这福气,我也是没这福气的!”
话语一来一往,意味十分明朗,二姨太也听出了意思。
正欲开口撮合时,门口小厮来报。
“老爷,傅家大少爷来了,他挑着两个红箱,手里拿着一封红贴,说是来给三小姐提亲的。”
屋中人齐齐瞠目,许警长更是急得咬了腮帮子,“提,提谁的亲?”
“三小姐!”
车子飞驰,窗外景色梭回。
林巧儿侧过脸来,长发飘飘,眉目愈发清秀。
菲薄的红唇含着烟,她徐徐吸进一口,然后又绵绵吐了出来。
“我知道为什么柳如云喜欢抽烟了,烟进肺里的时候,心会跟着紧缩,嘴里发干又发苦。”
我问,“你什么时候学的?”
她深吸一口气,“以前就会。”
我细细品着她的表情,她好像在说,我是个坏女人。
傅家大少爷傅戎焕来家提亲,楼伟明喜出望外,二话没说就收了聘礼。
末了,他又差人去叫林巧儿来作见证。
可傅戎焕日理万机,送了礼便急急离开,于是,后赶来的林巧儿只赶上晚饭。
至于那个长相滑稽的许警长,苦哈着一张脸。
此时,我们刚吃完饭,从公馆出来。
方才林巧儿没忍住与我说了件事。
她把我怀孕的事告诉傅戎炡了。
且很早就说了。
和料想的一样,傅戎炡没什么反应。
他忙着规划傅家的商业,忙着扳倒格雷这座大山,忙着给周盈盈和母亲置办晚宴庆生,没空理会我。
林巧儿伸出左手,默默抚着我的手背,“没事,都过去了,他不在意你,傅老大在意,傅戎焕不错,这桩婚我没意见。”
我偏头看着窗外,只觉得脑袋空空。
黄昏的日光像是被煮沸的南瓜粥,暖而热。
有福之人不如无福之地,这孩子知道我不是好母亲,知道自己出生也得不到疼爱,所以早早离开了。
谢谢他匆匆一趟,也叫我彻底看清傅戎炡的真面目。
从头到尾,他给我的不过是利用、羞辱和谎言。
她指间烟丝烧烬,留下一点儿带着火气的灰。
细微的红光飘落,将她冷白色的外套烫出一个黝黑的小洞。
草草一看,像是叠了几只黑黝黝的蚂蚁在啃咬,留下一个无法弥补的痕迹。
我心里也有了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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