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十里洋场,关不住我一身媚骨 > 第161章 东洋人性子卑鄙
    又忙了几日,给傅戎焕裁的衣裳终于是做好了。

    天大晴,云很淡。

    风里裹着燥热,架子上的花骨朵也被晒皱了一层皮。

    我和傅戎焕赋闲作休,双双在家。

    早上去了趟傅家,回来后一起修剪花园。

    月季开得最盛,一团簇一团,桑葚果儿熟得快,紫溜溜的,一个坠一个。

    爬山虎张牙舞爪地生长,藤蔓缠叠,将灰墙遮盖得严严实实。

    白猫团子顽皮,一视同仁地把低矮处的藤枝啃得皱皱巴巴。

    开了门,迎人来。

    裁缝叫跑腿的带信过来,男子吃着茶,气喘如牛。

    “您……您得亲自个儿走一趟,得先试试大小,若有不适还可修改,这衣裳呐,一旦离了店就不作数了。”

    他一口北方音韵,腔调起伏颇有意思。

    刘妈妈和陈管家并肩站在一处,衣裳贴着,肩头挨着,有些若有似无的亲昵。

    我前一秒还欣喜着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后一瞬听清跑腿人的话,笑意就垮了。

    这裁缝也是气性大,哪有这般的规矩和道理?

    在做生意的行当里,素来是客为大。

    寻常的裁缝店里,衣角松了,线头崩了,纽扣丢了都可送回缝补,怎的他倒好,料子刚成型就这么大阵仗!

    我气得拍桌,傅戎焕修剪着枝叶,倒是冷静。

    他放下明晃晃的剪刀,似笑非笑。

    “劳烦你回去转告,我们片刻后就到。”

    心里憋火,我不大想去。

    傅戎焕见我沉脸如潭,故意抱来墙角的猫来我面前晃悠。

    小团子用毛茸茸的脑袋顶着我的裤脚,爪子一抬一落,将我新换的鞋踩出了一个梅花印。

    我揪着它的小耳朵,叫刘妈妈准备出门。

    “既是我下的单子,那满不满意,除了衣裳合你的身之外,还得我也顺心才行,走,我与你一起去。”

    傅戎焕撇撇嘴,“怎么了,天热燥火?”

    我摇头,“非也,我得叫他瞧瞧,我不是善茬儿!”

    “哈哈哈哈,是,这掌柜的忒不识抬举,一会儿我替你说,别气!”

    裁缝铺子在八仙桥宏兴里,路程不远不近。

    司机小心看路,斜着眼睛找门头。

    过了路口,初见两幢气派的公馆,再循路继续走,又见六间铺面,里头第二间就是裁缝铺。

    我昏眼愈合,猛地瞥到外头有两个熟悉的人。

    金姨妈和日本人山野。

    前者媚态妖娆,后者目露寒光,一脸玩味。

    傅戎焕觉察到我的异常,看我紧绷的五官缩在一起,问我发生了何事。

    “车子靠停在路边,尽量挨着那一男一女近些。”

    我先叫司机停车,而后才与傅戎焕解释。

    他听完我一番话,脸色也不好看。

    我狭促地觑着他面色上的变化,心想,他八成是认得这个日本人山野。

    路边,两人说话专注,未看到有车子停在身后。

    我警惕地摇下半截车窗,耳朵一凛,锐眼盯着。

    “这是两处屋子的房契和八亩良田的田契,这是我能给的所有家当,也是我给她攒下的嫁妆。

    小容在上海没有亲属依靠,只要山野先生能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准许她与我一与去南洋,我保证以后绝勿会踏进上海半步,不会叫您见了烦心。

    你若是答应,这几张契子我悉数奉上,权当她给先生赔的不是。”

    山野嘴角勾着微笑不语,晾了她半晌。

    终于,他狡黠的目光晃了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卖身契是她自己签的,你做不了主。”

    金姨妈弓腰谄媚,态度娇俏。

    “是是是,是我老糊涂了,契子呢确实是她本人签的,这件事也该由她来商量。

    可小容是个老实孩子,不会说话,我怕她笨嘴,冲撞了您,所以才来卖个薄面!”

    山野显然不屑于她寡薄的钱财,冷笑着推开了她,兀自朝巷里走去。

    零零散散走着几个人的街上,金姨妈落寞的像尊石雕。

    我不知全貌,但从二人的对话来看,大约是:

    叫小容的姑娘原先在金姨妈手底下做事,后来树倒猴孙散,姑娘们各自散去,她则投奔了山野名下。

    想到这儿,我骤然大悟。

    原来那日在楼下,一群女子艳装招摇过市正是山野的妓馆开业。

    他是日本人,店中女子主要服务的也是日本人。

    可日本男人多半古怪,十个里的八个都有怪癖好,在男女之事上可谓五花八门。

    因此,一些寻常的艳色窑窟是不乐意接纳日本人的。

    一来是姑娘挨了痛苦,来日不便接客,误工不说,姑娘们也心中有了暗影儿。

    二来是这些男子聒噪粗俗,爱说荤话,中文蹩脚,还爱找茬。

    姑娘们拿身子挣钱换欢愉,结果却被那淫客当畜牲一样虐使。

    所以,原先被花一样捧着的小容遭受不住男子的虐待,只得向前东家金姨妈求助。

    可……这姑娘到底有何不一样之处,才值得昔日不肯低头的金姨妈倾尽家产搭救?

    我分神想着,疑云在心头迅速膨胀。

    蓦地,外头传来“砰砰”两声巨响。

    那声音既像敲碎的暖水瓶,又像车轱辘当街炸裂。

    傅戎焕动作迅疾,揽着我僵直的肩膀,将我死死按倒在车子后座上。

    我木愣愣回神,是枪响。

    犹如清水滴进了翻滚的油锅里,外头轰然炸开一片人声。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狂奔。

    司机也是个有经验的,他一边矮身躲藏,一边够着脑袋看情况。

    明明声音抖若细筛,却不忘汇报情况。

    “中枪的是刚才说话的女人,路上无人,暂时……看,看不到开枪的。”

    傅戎焕护我在怀中,冷静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东洋人性子卑鄙,男子里更是多奇形异种,我先前在德国留学,也对他们避而远之。

    上海早几年就下了禁枪的令,可惜人员冗杂,管制困难,其中又以外国人最难处置,所以他们多半手里都有家伙事儿。

    那个山野,我虽未与他打过正面的交道,但私下却知道他的名声,他做事狠,且仇视国人……”

    他絮絮说着,我却难抑颤抖。

    傅戎焕意思明了,他说山野是个不喜谈判的人,金姨妈本是商量,但在他眼中却是挑衅。

    两声暗枪,是他不满的报复。

    须臾,街上响起了巡捕房的口哨声。

    傅戎焕憋着呼吸,“开车,回家。”

    车子回家,傅戎焕匆匆回了书房。

    他默了一路,脸色由白转青。

    刘妈妈看我失神,忙不迭关心。

    我松缓片刻,写了信笺,叫她送去给林巧儿。

    金姨妈与我交际不深,但她与林巧儿却有几分亲近。

    横尸街头过于凄悲,我顺手知会一声,后续如何是林巧儿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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