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天香,整个秀州也不见有几户人家舍得用来熏衣,这样的人会在此处,大抵是病得极重,家中已无力给他收拾外头的烂摊子了。
什么差事,怕不是糟践人的事……
她不由打起哆嗦,伸长了手重重击拍那道漆黑木门:“老蹄子,快些放我出去!”
见无人应,只好转过身,央求道:“郎君饶过,我这鼠目獐头的,着,着实配不得您,那守门儿的倒是不错,您且等等。”
随即又哐、哐、哐砸起门,专捡了难听的话怒骂开来,方才那婆子却是半点不睬。
“可怜呐,都神志不清了。”
身后的人长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案前,拣起上头一本画册,又回过身,举到她脸跟前儿,一页一页翻起来:
“谢秀才,屡试不举,从此染了酒瘾,喝醉了便脱个精光在坊间乱奔,吓得娘子们花容失色,给送进来了。”他点了点画上的秃发男子,又指了指屋内一字排开的铺盖,“睡在北面靠窗的佛龛下,平日且躲着点。”
“东面那沈员外,娶了江南富户女,被悍妻打个半死,胡子都拽掉半拉,半月前终是疯了,见了女人就嚎。你若喜静,也别去招他。”
“还有……罢了,同个重病之人说这些。”
“你究竟是何人,怎会对这些病人了如指掌?”见他举止间并无癫相,柳令月抬起头,大着胆子问道。
“乘气汤这么快便起了效用?不仅听懂了,还能提问了。”男子“啪”地合上册子,坐回案前,横着笔朝她比划半晌,“头莫乱动,尽量给你画得美些,到时指不定什么模样出去呢。”
“我没疯,便不劳郎君费笔墨了。您方才那般叮嘱,定也是个心善之人,能否帮我离开这儿?”
这请求虽唐突,可眼下,他是她唯一可倚靠的了。
那人手上画笔顿了顿,旋即笑开了:“来这的,都这么说。你且放宽了心,兹要是这开门一日,便有你们一日容身之处,我打保票。”
见他神情这般自得,柳令月愣怔了一下,又想起那股龙涎香气,遂试探道:“养济堂这样的地方,竟还劳您离京亲自打理,世子果然仁善。”
那人“哐当”一下扔了手中笔,不禁纳罕:“这般灵醒,当真不像是……”
“疯的。”柳令月接上他话音儿,蹬脚甩了甩,“烦请世子帮我解开。”
那人却不应承,修长的食指轻敲着案几,定定端详起眼前人来。
一时有风拂过。
少女额边乱丝若春烟绪柳般舞起,遮着半只水汪的眼,落上吹弹得破的腮,又沾到那微微翘起的丹唇上头,她嘟了嘴轻吹到一旁,端的娇憨可人。
离远了瞧,除却身上那件沾了泥污的十样锦冬褙子,整个人干净得好似玉壶秋月,怎么都是得体康健的模样儿。
真不似有病。
见她盯过来,那人才怪不好意思地收了视线,将案上的笔筒头尾倒转,上下晃了一晃,取出串儿钥匙来。
他俯身蹲下,拱手一礼:“时旬失礼,”便将绕在她脚上的铜锁打开,轻轻解下两只镣环,不免瞥见那满是乌青的纤细脚踝,就有些不忍道,“好好的女娘,何故遭这样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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