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那家子,迟早要遭天谴的。”这是近日街坊四邻里流传甚广的一句话。
住在这永阳坊的,哪个不晓得,怀素香坊已故的柳员外,不仅生意做得好,心也是极善的。
自打发了迹,就将老母、胞弟一并从偏僻小县接至倚郭来,也从未忘怀陪他度过艰苦岁月的亡妻。
妻子生前素习喜静,他便为她特设了一间影堂,只独独放置她的遗像。
又另为家人在柳宅附近购了院子,跑前跑后侍奉母亲汤药,提携了自家兄弟做生意,连他一双儿女也送进了秀州最好的书院。
便是那位成日里好吃懒做、花钱如流水的弟媳,他也是好脾气待着、银钱大把给着,只想她能为自家小女弥补些母爱和温情。
可如今,他与妻子皆成了画像上的人
“母亲,当真要这么做?”柳怀音心有戚戚,“伯父伯母夜里不会来寻我罢?”
“两张纸罢了,水一浇就透,火一烧就成了灰,能耐你何?”
余氏煞白的手一舞,就将画上那温柔女子翩飞的裙裾铰成了两半:“再说了,这样大的影堂,自是要供奉公婆牌位的,阿嫂去了这么些年,在阴曹地府也该学到规矩了罢。”
吃了母亲这颗定心丸,柳怀音面上松快不少,接过那横断的画卷,眼也不眨就扔进了一旁洒扫用的水盆里。
“也是,堂姊命好,攀得那样的高枝,许是看不上这宅子了。她不日便要回门,咱们柳家哪好冷冷清清迎客?”说着,便又往外走,“我去瞧瞧阿弟将那厅堂拾掇得如何了。”
“嗯,”余氏有一搭没一搭抹着香案上的祖宗牌位,道:“多尽心些,那么敞亮的地方,非要弄成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凄风又穿堂。
这回,画像上的柳员外断成两截的胖腹中,再也兜不住气了,那张笑佛似的脸浸在水波里,比哭更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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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柳宅。
“钱袋子,姑奶奶,阿月,月奴儿,”马车里,时旬扮鬼脸扮到抽筋,也换不回身侧人半个笑颜,“咱今个是回门,不是奔丧。”
“我早是无丧可奔,”身侧人那双杏眼泫然若泣,“如今家也没了,不知回的是什么门。”
“有我在,你怕什么?”
怕什么?
约莫是怕打碎阿爹生前期许的那般“兄弟亲、夫妇顺”的愿景。
怕一窝子鸡飞狗跳的腌臜事,扰了阿娘的清净。
更怕同喜服那事一样,闹得大了,惹得云娘子,甚至云宅的嫌恶,往后的日子岂不难过?
“世子,你说,我花钱将那宅子买回来如何?”
柳令月还是打算息事宁人。
“你花钱把我买了,”时旬一脸无语,“我替你把他们打飞,扔出去,如何?”
柳令月连连摆手:“那使不得,香坊如今还把控在叔父手里呢。”
“你还知道这事呢,我当你散财童子做上瘾了。”时旬拨弄起腰间佩囊,“如今你的钱,都得花我身上,宅子要,香坊也要,其余想同我争的,都爬!”
还有她的笑,他也得要,不然苦兮兮的写真模子,画出来怪丑。
说罢,他拉住柳令月的手,一跃下了马车。
这头柳家二房夫妇,早早就侯在大门口了。
余氏抬眼便瞧见世子与她家大姑娘十指紧扣着走来。
就这几步路的工夫,世子却走得极慢。
他时不时侧了身替那小娘子拢拢身上的白狐大氅,别一别鬓边碎发,刮一刮她挺俏通红的小巧鼻头。
待走得更近些了,他一双大掌紧紧覆上那素手,往怀里轻轻一拽,低了头,温柔地呵着气,替小娘子暖起手来。
这般腻歪,这般不把他们当外人。
余氏暗自犯起嘀咕,这宅子还能不能留到自家名下,可真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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