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禁中。
今日传胪大典,文武百官齐聚于大庆殿。
新科殿试合格者皆身着朝服,由閤门司的人带领着列于殿廷内,等候礼官宣旨。
西閤门司副使照旧和前排的梁宣搭起话来:“梁世子,在下预祝您问鼎头甲了。”
梁宣谦逊地摇头,侧眼看向身畔人,道:“不敢当,崔兄还在这呢。”
“又是这乡巴佬?”副使没好气道,“你怎的还和他称兄道弟起来了?”
“崔兄大才,实在令人佩服,能与他结识实在是幸事。”梁宣朝崔琮作了一揖。
半晌没说话的崔琮,这才转过身,回了一礼:“梁兄谬赞,不论是头甲、二甲或是三甲,只要能为国效忠,崔某便如愿了。”
那副使嗤笑一声,“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不就是心里没底么?”
崔琮此回并未逞口舌之快,只微微扫了他一眼,便又回过身,静候官家入殿。
他端站在队列里,挺拔从容,目光坚定,与一旁紧张到直搓手的同僚比起来,坦然了不知多少。
而这份坦然,却非与生俱来。
崔琮犹记得上一世大传胪的情景。
他紧张得几日未得好眠,站在殿廷之上两腿软得直打晃。
那是,他第一次接近权力,亦是他一切计划的开端。
浸润官场十年,如今这场科考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状元,自也是非他莫属。
他倒是很好奇,一会这位閤门司副使该以怎样谄媚的表情来祝贺他?
忽而,礼官大呼:“天子到!”
堂上群臣和新科合格者齐齐跪拜。
上首的年轻官家微微笑着打量起同样年轻的新科进士们,朝身侧礼官挥了挥手,示意他宣读诏书。
“第一甲,第一名……梁宣,赐进士及第。”
梁宣微微一愣,瞥了一眼身侧神色淡淡的崔琮,就赶忙上前,对官家行了大礼。
“第一甲,第三名崔琮……”
方才还吹胡子瞪眼的西閤门司副使脸上一惊,态度也跟着软和下来,弓着腰,伸着臂,将人往殿廷正中领去,“崔探花,恭喜了,快行礼啊,莫叫官家久等。”
崔琮却并未因这张谄媚的脸感到半分自得,神情肃穆,还带些魂不守舍地走上前去。
怎会又是探花?他想不明白。
……
与此同时,皇宫正门外已围满了凑热闹的老老小小,人人都想瞧瞧,今年的新科状元是何许人也,好沾一沾这文曲星的喜气。
时有韵带了一堆高大的家仆开路,指挥着他们挤开密密麻麻的人群,大步走到最前头去,不住往里张望起来。
“时有韵,你来这干嘛?你家阿兄又不科考,再说了,他即就是参加,恐怕连个秀才也考不上。”身侧头戴帷帽的华服女子,大声讥讽道。
时有韵翻个白眼,转过头刚要骂,瞧见帷帽下那张娇俏妍丽的脸,一下子便偃旗息鼓了,“长公主,您怎会在此处?”
“我与梁宣打赌,他若中了状元,我请他去邀星楼吃酒,没中,就他请我。”
“这么多人盼着梁世子中状元啊,他还真是好人缘。”时有韵叹道。
“还有谁?”魏明昭疑惑道。
“我阿哥阿嫂啊,当然还有我。”时有韵笑道。
魏明昭理着额前轻纱的手明显一滞,道:“那狗……东西回京了?还带着柳娘子?”
时有韵点头,刚要继续说,身后的人群突地沸腾起来,抬眼一看,是礼官举着黄榜,携着鼎甲前三名走来了。
“新科状元,梁宣。”礼官一连唤了三遍梁世子的大名,又一一向众人介绍起榜眼和探花。
人群中一片拍手叫好之声,都赞他这“圣京神童”果真名副其实,吵着嚷着往安远侯府去,去给梁侯爷报喜。
“宣哥哥!宣哥哥!”时有韵大声嚷着,朝他伸出手来,“我也来向状元郎讨喜银。”
梁宣轻笑着从腰间佩囊取出锭银子丢给她,突地瞥见她身侧站着的魏明昭,笑意陡然变得更深了。
他侧头对沉默了半晌的崔琮道:“崔兄,我有朋友,你若急着回去给家中写信道喜,便先走吧。”
崔琮顺着他目光望去,道:“无妨,我在一旁等梁兄便是。”
梁宣顾不得再与他多说,点了头,便急急往魏明昭身旁走去。
“阿昭,今日要劳你破费了。”他看向魏明昭的目光,灼热得烫人。
魏明昭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有点东西,不愧是本公主的朋友,走吧,今天不醉不归。”
梁宣肩膀不由往回缩了缩,脸上的笑也跟着淡了,只轻轻“哎”了一声。
“宣哥,先别忙着吃酒,你还有位可怜的朋友等着你呢。”时有韵见二人要走,忙道。
状元郎自是顶聪明的,一下便猜到了是谁,他压低声音道:“我给他写了那么多信,他都没回,怎么这么悄没声地便回京了?”
时有韵却毫不避人地答道:“他想回信也回不了呐,在那疯人窟里遭了场劫难,眼睛看不见了,吃喝拉撒都得阿嫂操心……”
一直沉思不语的崔琮,听到这话,一下回过神,望了过来。
时旬看不见了?
阿月上京了?
怎么会这般快?
看来命运弄人,弄的不是他一个。
他唇角勾了勾,暗道,如此一来,尽快将阿月从那废物身边接回,还有留在圣京做京朝官都不是难事了。
想着,他朝梁宣行了一礼,“看来梁兄事忙,崔某先行一步了。”
梁宣定定看他一眼,只道了句“请便”,便示意长公主和时有韵往马车边去。
“方才那位郎君瞧着一表人才的,是谁呀。”时有韵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兀自远去的挺拔背影。
魏明昭一把将她的头掰正,“你阿兄的情敌。”
“那算了,当我没说。不如我哥一半,我阿哥阿嫂天下第一般配。”
魏明昭冷笑了一声,“是么?”
想起二人的婚约,时有韵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子:“公主殿下,我的意思是说,我哥那样的,根本配不上你。”
梁宣看着这还未及笄的小丫头满脸慌乱,替她解围道:“现下不是比这个的时候。你阿兄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时有韵叹了口气,道:“上车说,我哥还在家里等着你帮忙呢。”
梁宣小心翼翼看了眼魏明昭,抱歉道:“阿昭,今日便不去邀星楼了,下次我请你吃酒,如何?”
魏明昭不答,却径自登了车,一脸的幸灾乐祸:“他瞎了,这样的好事,我能不去看么?”
时有韵:“……”
梁宣哑然失笑,半晌,才低低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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