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远侯府上住了三日，柳令月渐渐熟悉起这里来，也没了先前刚来时的紧张与局促。
因着安远侯并未再娶，府上除了丫鬟、婆子这些女眷，便无旁的女主人。
柳令月待人亲切，只这三日，不知赠了府中女眷多少香品。
哪个女子不爱香，成日里把她当宝贝似的待着，当真正的侯府小姐般伺候着。
认亲礼在即，她院里的安嬷嬷一早便唤了月云庄的裁缝来替她缝制新装。
“嬷嬷，阿兄和义父为我准备的那些衣裳，还从未穿过，便不必如此破费了罢？”柳令月拉开帐床边的黄花梨头柜。
里头五颜六色、七彩斑斓地摆了一堆夏裳。
安嬷嬷瘪了瘪嘴，道：“这府中没个掌家的主母就是不行，两个汉子挑得衣裳，难看得紧，怎配得上姑娘你这花容悦色？”
柳令月复又往柜里瞧了瞧，确实，没一件能穿出门的。
男人在选衣裳这事上，实在是不怎么在行。
“别瞧了，再过十年姑娘能不能穿还两说呢。”
说着，嫌弃地朝柜子里瞅了一眼，“啪”地把柜门关上了，招呼着裁缝给她量体。
见拗不过，柳令月只好顺从地张开双臂，任由他们摆弄。
“姑娘这腰，当真是盈盈一握，这脸，当真是可人得紧。”那裁缝边量边啧啧道。
柳令月微微一笑，算是收下她这夸奖。
不一会儿，那裁缝收了手中尺子，望着她那清雅而动人的眉眼，再次感叹起来：“怪道外头的童谣都在传，国公府，下堂妻，穿了新衣做状元妻。”
“乱嚼的老货！”安嬷嬷一掌摔在那裁缝脸上，“这是我侯府正经的女儿，哪能由了你来玷污……此回侯爷为她缝制新衣，亦是为了认亲礼所用。”
那裁缝着实是被打懵了，可终归心里是瞧不起这样以色侍人的女子，开口顶撞道：“哪是我瞎说，谁不晓得乔国公现在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眼睛还不成，她若真有心，便不会再这个时候离开，转头便进了蒸蒸日上的侯府。也不知是想嫁老子和小子哪一个呢？”
安嬷嬷听了这话，简直是气得头昏脑涨，又要照着她脸扇过去，却被柳令月一把拽住了衣袖。
她朝安嬷嬷摇摇头，继而上前，毫不避讳地看着那裁缝的眼道：“敢问娘子，是何处传出来的童谣？”
那裁缝睨她一眼：“这谁知道？满大街都是，尤是热闹的地方，我便是在月云庄门口听见的。不信姑娘出去走走，侯府外便有。”
柳令月轻轻道了声谢，还往她手里塞了锭银子，毕恭毕敬道：“今日劳烦您为我量体，衣裳便用时下最贵最时兴的杏黄连环花卉锦，钱从千素香铺的账上支出，那是我的铺子，我记得离月云庄不远？”
裁缝望着手中的银锭，面色突然和软下来，见她态度不卑不亢，又一听她在永宁大街还有铺子，对外面的传闻也怀疑起来，照着自己那嘴巴扇了又扇：“是我这老东西多嘴。”
扇完，再三谢过，弓着腰出去了。
安嬷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对柳令月道：“姑娘便是心肠太软了。还给她钱，还跟她做买卖，我老婆子恨不得将她用那软尺吊死算了。”
柳令月倒是轻拍着她的手臂，安抚起来：“只要我自己清清白白，别人怎么也玷污不得。我拿义父和阿兄当亲人看，从今往后都不会改变。”
安嬷嬷连连点头：“这我们都晓得，可姑娘也应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呐。眼看着认亲礼在即，若是任由这些闲言碎语发展下去，姑娘可真成了圣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柳令月道：“你放心，此事我已经派香瑛去查了。”
安嬷嬷担忧道：“她一个小丫头，行么？要不我也去帮忙？”
柳令月想起她方才说要用软尺将裁缝吊死的话，赶忙摇了摇头。
这流言是从小孩子口中传出的，安嬷嬷是个急性子，做不了哄小孩的事。
还得那鬼主意多的小丫头去做……
这头香瑛果然发现了些许线索。
一连跟着街上这些唱童谣的小乞儿数日，她发觉，到了饭点，这些小杂种就往永宁大街钻。
先是在街上绕个数十圈，等到无人注意了，便在街尾汇合，往那偏僻的巷尾走去。
香瑛紧随其后，在巷口偷偷观察，但见一打扮妖艳的女子，手里拿着吃食，给这群小乞儿分发。
一开始，她还没认出来这人是谁，又跟了两三日，才发觉，这不就是二房那货么？
这柳怡音当真是阴魂不散，她家姑娘在哪，这货便跟到哪。
姑娘认上一门干亲，还硬生生被她传成那般不知检点的事。
实在是欺人太甚。
香瑛忍住上去将她劈成两半的冲动，去街上的糕点铺、蜜饯铺、烧鸡铺买了许多吃食，又去玩具店买了些鞠球、风筝、木偶和蛐蛐，返回了巷口，守株待兔。
一群乞儿从柳怡音那吃过饭，并不是很饱，边走边抱怨道：“这婆娘真是抠门，成日里叫咱们吆喝，连个肉都不给吃上一口。”
“就是，明天可得闹她一闹。”
走到巷口，众人忽地瞧见一只拎着烧鸡的纤细小手。
上下左右摆动着，那香味登时便传了过来。
几人涎水涟涟，凑到了那烧鸡边上，刚要撕下只膀子尝尝味儿，那手倏地便缩回去了。
小乞儿们赶忙走出了街口，瞧见了这位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小女娘。
“想吃么？”香瑛扬了扬手里烧鸡。
众人纷纷点头，又去扒拉那烧鸡。
她身子朝回缩了缩，道：“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众人擦了擦口水，又点头。
她问：“你们给怡香阁那位娘子办什么事儿呢？”
小乞儿们一听，互看一眼，便说这烧鸡也不好吃，转身就要走。
一只烧鸡虽香，但不够这几十号人分。
那婆娘虽抠，但给她办事，好歹每日都能吃饱饭。
“站住。”香瑛朝外走了几步，指着身后地上那一堆子吃食玩物，“若是跟我混，这些都是你们的了。”
那几个乞儿两眼发直，连声道：“好姐姐，我们认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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