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啪”的一声，为首的乞儿手中瓷碗坠地。
“干什么？你们施粥还不许人来喝么？”他有些恼火道。
时旬道：“在外头传我国公府的谣，现在还敢来喝粥，你们几个小子也是胆大。”
“奥，你便是那位下堂妻的怨种前夫呐。兄弟们，起。”那乞儿头目一面说着，一面拍起手来。
几十个乞儿对视了一眼，张大了口唱道：“国公府，下堂妻，穿了新衣做状元妻；国公郎，心眼盲，折了夫人又死娘……”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碗唱念起来，丝毫不顾及时旬的感受。
时旬瞧着这群泼皮无赖，微微一愣，旋即抽出护院手上的木棍，狠狠打在了为首的那乞儿身上。
一下又一下，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周围等候施粥的流民顿时吓得四散，边跑还边念叨着，原以为小公爷这纨绔收了性，没想到变得更是这般可怖起来了。
一旁的云杉眉头紧皱，看那小儿也挨得差不多了，一把揪住时旬，道：“再打就出人命了，这要被有心人参上一道，你还怎么守得住这乔国公府？云娘子怎么才能安心住在那国夫人祠里？”
时旬手中木棍登时停了下来。
唰得将木棍往旁边一掷，他抬了抬手，吩咐护院将这一群乞儿全部押进了院里。
一旁的时有韵看得心惊胆颤，若非香瑛扶着，这满地的血恐就要将她吓晕过去。
看来阿嫂的离开和母亲的离世，着实是给了阿兄沉重的一击。
她侧了头问香瑛：“你可知，阿嫂究竟为何非要离开公府？”
自打小公爷方才动手，香瑛便有点愧疚起来，若非她自以为是地觉得这些人不敢在公府前造势，也不会发生方才的事了。
小公爷打人事小，气出个好赖还丢了爵位，那才是真真的严重。
如今时三姑娘又这么问，她实在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小公爷和姑娘的婚事，不过是一纸契约，各有所图。
这么一说，时三姑娘恐也要想不开了，毕竟她是真心希望哥嫂好的。
倘若是因为感情的事分开也就罢了，可怕的是二人没有感情。
这还不得给时三姑娘致命的打击。
她思量了半晌道，瞎扯道：“许是小公爷做了什么惹得姑娘生气了罢？你想他二人分隔两地，许多事情光靠通信也说不明白，定是有了什么误会的。”
时有韵闻言，眼睛果然一下亮了起来。
人有了希望，精神自然也抖擞了。
她道：“如此说来，阿嫂心里还有我阿兄？”
香瑛“噗”的笑出声来，她可没这么说，是三姑娘自个这么理解的。
“那这便好办了。”时有韵兀自嘟囔着，蹦蹦跳跳回了府……
此时国公府的厅堂里，乞儿们整整齐齐跪了一排。
“掌嘴。”时旬道。
护院们应声，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还乱嚼么？”时旬问。
乞儿们连连摇头。
“别为了口吃食，连廉耻都不要了。”时旬道挥了挥手，道：“给他们松绑，再盛几碗粥来。”
“阿兄，你这是做什么？合该打烂他们骨头才是。”一旁的时有韵不满道。
时旬答道：“留着他们还有用。”
说完，便又对着那乞丐头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阿虎。”那小头目疼得龇牙咧嘴，但也不敢不答话。
“阿虎？以后跟着我混如何？”时旬道。
那阿虎微微一愕，撑起身子，叩了几个响头，“小的愿听您差遣。”
后头的乞儿们也跟着磕起头来。
一旁的香瑛闻言，忙道：“小公爷，别信他们，他们方才便是这么答应我的。”
时旬笑着问她是如何收买人心的。
香瑛将自己买了那些吃食玩具的事一一告知，时旬便笑得更欢了。
香瑛纳闷道：“小公爷，难道我做得不对么？”
“你当他们是小孩，他们可当你是冤大头！这样从小便流浪在街头的乞儿，最是会察言观色，他们先拿了你的好，又听你的来此处，在我府门前大闹，一是为了去柳怡音那处邀功，拿更多的赏钱，二是笃定我不会当街打人，只好吃这么个哑巴亏。”
时旬瘪瘪嘴，凤眼微扬，“可我时旬是什么人？阿虎，你如今可晓得了你惹到谁了？”
阿虎又一连叩了几个响头，道：“小的服气。”
一旁的云杉闻言，阿弥陀佛起来：“原来你心里有数呐，吓得我还以为你要在祭棚前杀人呢。”
时旬微微笑了笑，“法师出手制止得也很及时，不然，真得给他骨头打折了，也就不好帮我办事了。”
阿虎颤颤巍巍道：“多谢法师。”
香瑛这才发现，时旬说得一点不错，这群乞儿真是很会察言观色，一点也不似孩童般纯真。
尤是这小头头，年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却是圆滑得很呢。
她问：“小公爷留着他们是为了什么？”
“恶人自要有恶人磨，”时旬道，“此事不论是国公府还是侯府出面对峙，不仅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有些掉价，只能派这些小喽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香瑛登时明白了时旬的意思，他是想借着这群乞儿，要柳怡音声名扫地。
……
翌日，阿虎带着一群乞儿照旧去了永宁大街街尾的怡香阁。
柳怡音扭着一抹细腰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串铜钱，满意地对他们笑起来，“昨日你们在公府那么一闹，这效果便更好了。到处都在传，小公爷当街打人，是恼羞成怒，破防了，来，把这钱拿着，给大伙分了。”
打量了几眼，她又从佩囊里取出一锭银子，对着满身伤的小虎道，“你伤得最重，拿着。”
阿虎谢着接过，咧了咧唇，双手放到耳侧，重重击拍了一下，道：“兄弟们，起。”
“柳家好，柳家旺，柳家一门两秀才。女秀才，腰肢纤，怡香阁外卖起来；男秀才，骨头软，为了功名把亲娘换。”
柳怡音两只眼瞪得浑圆，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扶着额将将要晕倒时，柳二从铺里冲了出来，狠狠啐了几口，拉着女儿进去，将店门紧紧闭上了。
小乞儿们在怡香阁门外唱念了五六遍，然后便跟着阿虎往永宁大街主街上跑去。
公府给的钱和伙食，比这小小香铺里的多多了，自然喊得更卖力了些。
不出片刻，怡香阁的柳姑娘在铺里做下流勾当的事便传得人尽皆知。
而她那位在春山书院读书的弟弟，也被狠狠牵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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