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琮答道：“赵璃回门那日过后，上柱国父子便要带兵南下。因而，那日他们必定会受诏入宫，与官家辞别。等赵家的男人走了，只剩一屋子的女人，还怕不好办事么？
肖掌柜心下了然，恭敬地一礼，便退下去了。
……
三日后。
赵璃起了个大早，陪嫁而来的嬷嬷精心为她打扮起来。
瞧着铜镜中一张鲜花般娇柔的脸，她却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
嬷嬷手里的木梳顿了顿，道：“娘子看起来不大开心，日回门，您这般模样，大将军恐要担心的。””
“也不知这几日是怎么了，每到了天黑，身子便困乏得不行，”赵璃叹了口气，“夫君在大理寺很是忙碌，早出晚归的，连面都见不到……”
“那你们二人？莫非还并没……”嬷嬷望了眼身后的帐床，“夫人本就是想让娘子和姑爷早得贵子，才派我来侍奉的，这样可不行呐，我交不了差，实在无颜回去了。娘子许是身子太弱，待明日起，我便督促厨房给您好好补补。”
赵璃的脸倏地泛红，她摇了摇头，发髻上珠翠叮咚作响，有些羞赧道：“嬷嬷，我们才成婚几日，说这个做什么？”
“娘子你想啊，大姑娘去岁没了，二公子便只得阿文小公子一个孩子，四公子，五公子尚未娶妻，如今也要随大将军南下，战场上这一去，生死未卜。
夫人心里难受，又牵挂着给赵家添丁的事，就差给大将军再纳几房姬妾了。好在，您与崔郎君成了婚，她便也不必动那心思，只管盼着你们三年抱俩就好。如今你这么一说，我不得好好给你们谋划谋划？”
“哎，”赵璃闻言，有些不忿道，“我们赵家为大楚出生入死，为天下安定不知出了多少分力，怎么就落得个子嗣凋零的结果呢，老天真是不公。”
嬷嬷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道：“娘子不知道十六年前那桩旧事么？”
赵璃摇了摇头，“我今年才刚十六，哪会晓得。”
嬷嬷拍了拍脑门，“瞧我，真是老糊涂了。”
赵璃最后理了理鬓角，转头看向她，“十六年前怎么了，与我赵家子嗣又有何干系？”
“那时名满京城的崔太傅得罪了先帝，全族获罪，便是咱们大将军去办的。那以后，夫人每次有喜，便会被噩梦缠身，直到生产那日。才得以解脱，而生下来的哥儿姐儿，你们几个，身子骨也都不大好。
女儿尚且可以娇养，儿子便只好叫他们全去习武，因而咱们这一家几个公子，全入了行伍。”
赵璃这才明白，为何家中没一个读书人了，也才明白，为何母亲在怀三弟、四弟的时候，每日都是那般难受了。
赵璃问：“你是说，母亲担心因为查处崔太傅全族一事，给家中招致了恶果？”
嬷嬷点了点头，用更低的声音道：“大姑娘在和亲途中故去，夫人便有些相信这因果报应，后来你阿嫂历尽磨难生下阿文小公子，小公子又得了先天的喘症，她便更深信不疑，这几日，娘子新婚，夫人又去找白云观的道长测算了一番，说是咱们府上恐怕是要……”
说到紧要处，嬷嬷闭了嘴。
“要绝户？”赵璃问道。
嬷嬷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真是笑话。”赵璃道，“母亲这便是过于多虑，让那老道给骗了。如今阿文好好的，我也成了婚，家里定不会走上那样的路的。”
“是，奴婢也这么认为。所以，娘子可要千万调理好身子啊。”嬷嬷点头如捣蒜，旋即又道，“我明日便开始给娘子准备药膳，娘子可不能拒绝了。”
赵璃闻言笑了起来，“你这老货，原来在这等我，我听你的，好好养身子便是。”
“哎！这就对了嘛，等娘子怀上个大胖小子，咱们便带着他去打白云观老道的脸。”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时候不早，该出发了。”门外突然想起崔琮冷冰冰的声音。
那嬷嬷闻声，登时收住了脸上的笑容，毕恭毕敬去迎人，“姑爷，今日怎的回来的这般早？”
“回门，特向大理寺告了假。”崔琮惜字如金，“还有，岳父大人要远行，怎能不送？”
嬷嬷一听这话，心里只觉得自家夫人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这位崔姑爷，是个面冷心热的主。
娘子回门和将军出征的事都记得这么清楚，百忙之中还请了假，那不是分外看重他们上柱国府么？
想到这，她脸上登时有了喜色，望着这新姑爷，一脸欣慰地左瞧右看起来。
被人打量得有些不舒服，崔琮略过这嬷嬷，提脚往屋里走去，催促道：“好了么，莫要岳父久等。”
赵璃心里有一丝丝的不爽利。
这般催促，仿佛今日回门，他是为了去见她爹，而不是为了陪她的。
于是，她复又拿起桌上的木梳，有一搭没一搭地梳起她那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来。
崔琮看出了她的心思，语气放缓和了些，道：“今日官家会诏你父亲和兄弟入宫，若是去迟了，恐好些时日都见不到了。”
赵璃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
她并非不晓得父亲今日入宫之事，她就是想听崔琮是真的为了她的话。
如今得偿所愿，也不用再端着了，她连忙起身，走到崔琮身侧，攀起他胳膊道：“既如此，那我们现在便出发，我也想早些见到爹爹和阿娘。”
崔琮身子微微一僵，并没有推开她，咬了咬唇，眼底有微末可察的嫌恶。
嬷嬷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只觉得那要抱大胖小子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不待人走远，便哼着小曲儿，往厨房去准备药膳了。
……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上柱国府门外。
上柱国一大家子人，早都站在门口翘首期盼了。
“爹爹，阿娘，女儿回来了。”赵璃欣喜地掀开车帘，笑容明亮。
崔琮也难得挂上了温柔的笑脸，远远瞧去，竟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更难得是，他主动先下了马车，亲自拿来了脚蹬，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赵璃下车。
见两人如此这般恩爱，上柱国眼里对这女婿的欣赏，还有心里的欣慰是藏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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