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文帝话音方落，时旬便从旁起身，轻而易举地将兵部尚书缚住，安远侯亦带着一队人马往龙亭下去了。
此时，整个龙亭里除却惠文帝，便只剩下了屏风后扮作婢女侍奉的柳令月和香瑛，还有交椅里呆若木鸡的望着天的上柱国赵允。
屏风内，柳令月望向咬住唇忍着泪水的香瑛，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一切都过去了，很快崔琮便会被绳之以法了，阿虎他们，大仇必将得报……”
香瑛没有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泪水嘀嗒，落了一地。
慧文帝察觉身后两人说着小话，扭过头，小声问道：“做什么，哭成这样子？”
柳令月眼中一慌，垂下头，道：“陛下，是我等失礼。”
慧文帝摆了摆手，道：“无碍，有什么仇什么冤，尽管说便是，今个朕高兴。”
“是。”柳令月恭敬一礼，将阿虎被等人被大理寺抓去拷问致死之事一一说了。
“岂有此理！”慧文帝一掌拍在身侧的矮几上，一时间杯盘震颤，水撒了一地。
屋内侍奉的宫女和侍从便也跟着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一旁的阿济小声安慰着，收拾好地上散落的茶盏，又细心地替慧文帝揩了揩手上的水珠儿，柔声道：“好在这茶凉了，若是将陛下烫伤了，那奴才当真是难辞其咎。”
慧文帝冷静下来，哼了一声道，“可不是人走茶凉？先帝在时，有那个小小寺丞敢越过少卿私自处置囚犯？还不是因为身后有人撑腰，大将军，你觉得呢？”
方才还在发呆发楞的赵允闻言，一下回过神来,朝上首拜了拜，道：“此事确是微臣欠考虑了，当时听说那伙贼人趁我不备，想偷盗我府上财物，我一时心急，便任由崔琮随意处置了，事后才知会了梁少卿。”
“听大将军这意思，大理寺像是你家开的一样呐？”慧文帝自果盘里捡起一串葡萄，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那要朕，又有何用？”
赵允登时跪在地上，道：“陛下，臣绝无此心，况且那贼人确实犯下了杀人放火的死罪，认罪书上他们都签字画押了呢。”
“或许，是崔琮故诬陷好人，故意逼供的呢……”屏风内突然传来个小姑娘稚嫩的声音。
柳令月心下一惊，赶忙将香瑛的嘴捂住了。
果然，赵允见状，道：“这是哪来的下人，陛下与我论事，哪轮得到你插嘴，还有，这般无凭无证地攀咬置大理寺到何处？”
慧文帝闻言，却开口维护道：“我让她问的，大将军没意见罢？”
见赵允一时哑然，他又继续道：“毕竟崔琮能瞒天过海，制造假身份活到二十几岁，还能进京赶考，中了探花一路平步青云，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足为奇，朕怀疑怀疑，也不足为过，更谈不上攀咬了，大将军，你说，是么？”
赵允沉默了片刻，道：“陛下所言甚是。”
“既如此，那关于时旬家护院被杀一事，便交给大将军您去办了，毕竟崔琮身世一案我交给了安远侯和时旬去处理，他们若再办这事，未免显得不够公允，你们这样交换下来，正好。朕便等大将军您的好消息了。”
赵允低垂着头，道了一句“陛下英明”，便起身告辞，等待安远侯将人抓回来以后，一同审问了。
见人走远，柳令月带着香瑛，扑通一声跪在了惠文帝面前，“谢陛下为阿虎和小乞儿们主持公道。”
惠文帝摆了摆手，“快起来罢，这是朕应该做的，大理寺执法不公，这是朕的失察，不能护住朕的子民，朕有愧于心。不论是乞儿还是王公，在朕心里，他们同样重要。”
香英闻言，呜哩哇啦地恸哭起来，口中喃喃，“阿虎，你听到了么，陛下……陛下，说你是很重要的人……”
柳令月有些抱歉地看向慧文帝。
慧文帝笑容依旧温柔，“随她吧，谁没在年少时遇见过这样的事呢？哭一哭一切都过去了，别看她现在绾个妇人髻，等过些日子又是小姑娘一个了，喜欢过，又失去了，便得向前看了。”
柳令月闻言，大抵明白了，官家心中也有这么一个重要的人，才能如此同情香瑛。
毕竟，后宫不知迎来了多少位嫔妃，可大楚的后位，却一直悬空。
如今看来，是官家以此举，来纪念心中失去之人。
但愿香瑛也能早日走出来，毕竟日子还长，一天天地现实地活着，才有奔头，才不会无疾而终……
此时，崔宅门外。
安远侯带着殿前司的人将崔宅围了个遍。
门口的小厮看见这情景，吓得腿都软了，一溜烟小跑着往屋里去报信，“殿前司来抄家啦，殿前司来抄家啦。”
正跑着，突然撞上一人。
是赵璃。
赵璃狠狠推了小厮一把，又捋了捋身上衣裳，道：“慌什么，抄什么家？要抄家也是我父亲来抄，殿前司的人不准是来给大人报喜的，毕竟今日父亲赴宴前说了，会替大人求个大理寺少卿的好官职的。”
她看向一脸淡然的崔琮，道：“夫君，你说是不是？”
崔琮不答话，只冷声道，“先出去看看，殿前司总归是陛下的人，怠慢不得。”
赵璃哎了一声应下，随他往府门外去。
见到门口这一排一排的侍卫，赵璃吓得也有点慌了神，恭敬地向安远侯行过礼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梁侯爷，不知您查办的是何事，值当这般兴师动众的？”
安远侯道：“这事牵扯甚广，恐怕得麻烦您夫君跟我们走一趟了。”
说罢，朝身后侍卫扬了扬手，招呼他们上前拿人。
赵璃护在了崔琮身前，将侍卫喝退，又道：“抓人可得讲证据，没证据，至少得说明是为了什么事吧，梁侯爷如此肆意妄为，便不怕我爹爹知道了，参你一本么？”
“噢哟。我好怕呀。”安远侯拍了拍心口，装作窃窃的模样。
“要证据，也可以。”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副画卷，扔到了崔琮面前。
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上面是崔琮祖父崔太傅的写真。
可怎么看，都与崔琮甚是相像。
再一看落款的唐瓒二字，崔琮登时便明白了，这是时旬的手笔。
这一天，总归是来了。
崔琮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面上仍然是如水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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