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元修和孙氏生了一女一子,在生下容青这个老来子之前,只有容昔这么一个女儿。
跟容昔定了亲的是邓校尉嫡次子邓澜,这孩子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有了武秀才的功名。
这婚事怎么说呢,门当户对是一定算得上的,但要说高攀了,却不然,当初定下来也只是因为孙家老爷觉得这个邓澜不错,邓校尉是个忠义之人。
这亲事真不至于用此等下作狠毒的手段去抢!
容元修自己都很是不解,不是他授意的,难道是孙氏的意思?难道这桩婚事里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好处?
容轩对容元修是彻底地心冷意冷了:“父亲,这事儿一旦被揭出来,不要说外面那些人,就是族里的这些个人难道就肯善罢甘休了?”
“还有一件事您大概也是忘了,我们和长房之所以会跟容易、容莹这一房走得近,是因为祖父还在的时候,长房和咱们槐山房曾经险些被山匪洗劫一空,就是命都险些丢了。”
“多亏了容易、容莹的父亲舍身将人引开,之后又将山匪困于山上,引燃大火与之同归于尽,咱们两房的性命才得以保全。”
“他们于我们而言,既是亲人,也是恩人,若是族人知晓了她这番遭遇的真相,又会如何?”
容元修面色凝重,他当然知道后果,到时候可不是认个错、法办了这些恶奴就能解决的。
宗族之事,始终绕不过礼法和利益四个字,对宗族表达歉意,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行的,那是要拿真金白银甚至更大的利益换的。
平日里若是谁家出了不肖子孙,或是什么损及家族的事儿,捐上几十亩族田或许能够摆平。
要是遇见大事儿,麻烦就可能大了,就拿眼下的情况来说,万一有人说他治家不严,要这打理庶务的权利怎么办?
他不忿耽误了自己的功名成全了嫡兄容元文,族里有的是人巴不得给容元文打扫后院呢。
他心里再看不上打理容元文产业的那些分红和姑息,也不得不承认眼下还不到时候,它还离不了那些铜臭之物。
况且容元文给他的不止是钱财,还有势。在他准备好之前,他就失了势了,后面的事情就要完了。
容元修恨恨地拍了桌子:“这些个恶奴当真可恶,你将事情闹大,也好,至少让通元城的百姓看看咱们的态度,对此等恶奴绝不姑息。”
“只是……轩儿,有些事你该清楚,那都不是为父还有你母亲的意思。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瓜田李下地说不清楚了,你自家人无论如何都得帮着说几句公道话啊。”
容轩故作不知:“父亲的意思是容易和容莹兄妹那边……”
容元修颔首:“你跟容易的关系亲厚,他又在你这边做事,你若能劝服了他,是再好不过了。容莹的亲事已经耽误了,索性这次能说清楚,咱们再想想法子,给她定门合适的亲事。”
“安抚下去,至少只用对着外头那些人,否则腹背受敌,想要应对得当,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来说去,还是要容轩出面善后,衙门里的事恐怕也少不得他去应对。
到了这时候,容元修还是想要一毛不拔地解决这件事,还要把容轩顶到前面。
容轩叹了口气道:“容莹堂妹的亲事再如何补偿也难挽回,这事儿不是我能办的。父亲都认定了我是一个废人了,断断办不成此等大事。”
“何况余王氏和孙妈妈,一个是钱叔的族亲,一个是母亲的陪房族人,要说跟家里完全没有关系,实在难以取信于人。”
“还有我去州府路上遇到的那伙儿马匪,他们是如何知道我们启行的时辰的?如何知道我们会在那儿打尖儿的?”
“我请父亲替我查证真相,父亲事忙,一直没个回话,我自己查到了些东西,也与母亲那边有关。”
不等容元修开口,他立刻又道,“看见那伙儿马匪的还有那日被抢的,都不止我一人,他们也都报官了。父亲也莫要想着我退一步,就没人追究了。”
“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招儿,跟马匪勾结,真以为他们都是守信重诺的人,抢完了我就不抢别人了,当真天真得可笑。”
这就是在说,想让他就这么算了,简直可笑!
黎久薇在边儿上听着看着,感觉到自从容轩接了她的话开口之后,整个人的气色都不一样了。
那个因为父子亲情多有忌惮,甚至暗暗期望着得到父亲垂怜的容大公子,在一点一点的消散,直到变得坚强、通透。
黎久薇之前一直觉得容轩外表看起来再稳重,干成的事儿再大,再是同龄人无法比拟的,他内里也依然是一个对父亲的关注患得患失的少年。
眼下这种蜕变意味着他不再患得患失,算是真正看透了,这对于整件事是好的,对于容轩这个人来说却是无比悲凉。
年少便行走商路,遇到过多少艰难险阻,受过多少刁难和伤害,支撑着他走下去的,恐怕就是这股在他看来无比坚实、难能可贵的父子之情。
这份感情化成了他心里最坚硬的利刃,而如今他为了让自己清醒,将这利刃反刺向了自己,弄得自己血肉模糊……
容元修还在试图掩饰,在容轩和孙氏之间打起了圆场:“你句句都说事情跟你母亲有关,到底没有实证,这件事儿依我看,她也是受了刁奴的蒙蔽了。”
“你看要不然这样,那些个刁奴随你处置,就是都交到府衙大人手里也未尝不可。只是家里的这些人,就算了吧……”
“有什么要处置的,咱们关起门来慢慢计较,保住容家的脸面和体统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容轩没有打断容元修的车轱辘话,此刻容元修说什么都是在为孙氏他们开脱,他都懒得听了。
只是他还想要一个公道,想要一个靠近真相的机会就不得不追问下去。
“父亲觉得没有足够的证据,也好办,只要将余王氏和孙妈妈押过来,问问她们究竟受了何人指使就是了。就怕到时候有了结果,父亲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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