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昔被问得一愣,坐在那里神情和姿态更加柔弱,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世间俗物:
“婚事不曾听说定下,招赘、立女户……这些我都不懂,想必都是能解决伯父家事的法子。我就是觉得这些法子都不去尝试,一上来就说过继,岂不是伤了堂妹的心?”
“堂妹会因此觉得就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儿家,父母双亲才要过继别人的儿子,甚至还会觉得父母不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这样的日子,纵使锦衣玉食,又有什么意思?”
说的好像嫁出去所托非人吃糠咽菜很有意思似的。
黎久薇笑了笑,假装真信了容昔是真不懂:“奴婢的年纪比大姑娘小上一些,很多事儿也是不懂的。不过元都家族众多,无论是独女择婿还是招赘都是听说过的。”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择婿和招赘也都是如此,跟过继相比,说到底关键都在一个人字上。”
“说白了,都是要选一个能够托付自身和身家的良人,只不过择婿和招赘是要用婚事托付,过继则是用亲缘和宗法罢了。”
“这些事情的关键都是看找的这个人到底可不可靠、有没有能耐,这就要看容大人和夫人是怎么想的了,他们要是觉得将来的女婿可靠,那就选女婿,觉得侄子可靠,那就选侄子。”
“这全是他们夫妇二人自己的选择,他们要是觉得相看没多久的女婿能比从小看到大的侄子可靠,那就选女婿好了。”
为独女择婿,有一种比较靠的住的法子就是从少时就选定人选,这样观察和考校的时间长,还有足够的时间让女儿跟这人养出青梅竹马的感情。
可是容元文家里应该不符合这种情况,容三姑娘容雪是老来女,这说明容元文虽然不肯纳妾,跟妻子倒也没有放弃尝试,只是尝试的结果不尽如人意罢了。
从容雪降生到二人彻底绝了再有子嗣的指望,这中间的时间已经不够他们找寻和培养这么一个人选了。
容昔大概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只是她不死心:“这不一样,你年纪小,还是不懂的。堂妹将来自是想要有好的姻缘的,这姻缘有了,要是长房能虽她陪嫁过去,夫家一定更看重她,岂不是更好。”
“大伯父和大伯母你也没有见过,我是了解他们的,他们可疼我表姐了,他们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可是宗法在上,族老们都很疼大哥哥,大哥哥也跟大伯父他们走得很近……”
这是在说容轩仗着槐山房跟族里都在西绥,说服了族老们支持他,还故意在容元文面前卖好,主动张罗过继一事,为的就是图谋长房的家财。
原来以为容昔只是想挑拨她和容轩之间的关系,没想到更大的图谋在这儿等着呢。
黎久薇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仿佛完全没有领会到这层意思,脸上的表情比容昔还天真无辜:
“就算容大人过继了子嗣,也不耽误三姑娘嫁人呀,她嫁人,给多少陪嫁,还是容大人说了算?奴婢觉着容大人是有打算的,大姑娘不妨想想,二公子如今都快四岁了,也就是说大公子不是槐山房独子都快四年了。”
“容大人若真有过继大公子的心思,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恐怕也是要等三姑娘出嫁之后,至少要等到三姑娘的亲事定下来再把嫁妆也定下来之后,才行过继之事。”
“这样以来,无论容大人要给三姑娘多少家财做陪嫁,就算把整个长房的资财都陪嫁过去,将来的嗣子也说不得一个不字。”
她眼睛一亮,像是跟容昔找到了认同之处,“大姑娘也说容大人很疼三姑娘,容大人这么久了都没派人正式传信回来说要过继,要么就是压根儿没这打算,要么就一定像我说的这样。”
容昔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弄不明白黎久薇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按理说,黎久薇能让这边府里的人都能容得下她,一定是个聪明人,她但凡听懂了自己话里的意思,就算不认同,也该争辩一番才对。
偏偏黎久薇话说了一通,道理讲了一些中肯的,以为是要为容轩说话了,却没想到最终成了认同她说的了。
认同的还不是她真正要说的,只是认同了她说的一句“他们可疼我表姐了”……当然,这的确是她所的。
容昔觉得自己的牙开始疼了,但是继续娇娇弱弱地道:“大伯父为了堂姐,是没有打算太早过继嗣子的。可越是这样,大哥哥就越不该失了分寸,一味地接近大伯父。”
“你来的日子短,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他的。或许你还不清楚,大哥哥这个人,只要是他认定了的就一定会得到。”
“为了过继这件事,我父亲心里也不舒服,谁家好好的嫡长子天天跟大伯父走得近,想去做人家的儿子,谁不心痛。”
“但就算心里再难受,父亲跟我们都没有跟大哥哥说过什么。谁让槐山房只是庶房,我们的父亲又没有入仕呢?大哥哥一心想要放下手里的庶务和商队,去科举入仕。”
“在仕途上,在元都,我们都帮不了他,只有大伯父可以,他想做大伯父的儿子也情有可原。只要他能好,将来仕途顺遂,我和父亲、母亲都不会说什么的。”
在容昔的话里,容轩成了为了前程和家财不要父亲和家人的逆子,而容元修、孙氏还有她容昔都成了深明大义、体贴这逆子的好人。
这时候黎久薇要是强硬地为容轩辩解,容昔只要抹上几滴眼泪,就能坐实容轩欺负他们这些良善心软之人的名声。
黎久薇借着吃点心以袖掩面了那么一瞬间,再露出脸时眼眶微红,挤出几滴泪来,神情和说出的话毕容昔还真挚:
“原来老爷、夫人和大姑娘的心里也这般苦,你们不知道大公子心里也可苦了,他重伤在身,身子虚弱,每到了夜里,就会遣走身边的下人,一个人躲在屋里哭。”
“大公子哭得可伤心了,奴婢和李护卫在廊子下听着都替他伤心,堂堂容家大公子,心里有苦难诉,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说,真的太可怜了。”
“没想到,老爷、夫人和大姑娘也是这般想的,从前你们都要强,彼此不说,才误会了。”说着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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