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的时候分得的家业单子都要到府衙书吏那里留底,同样的遗物遗产也一样。
既然要把容易这一房的东西还回来,容元修面上肯定不敢闹得太难看,缺了亏了的不说全都补上,至少不会差得太多。
容易还没想明白这里面的玄机,但见容轩也示意他收下,也就没再推辞:“那就谢谢叔父了,那过年的时候,我就支两口大锅,专门给族人们送年糕和烧肉,给他们添个菜。”
这在容元修耳朵里更加是讥讽之辞了,只是这回没等他再说出些什么,容轩就劈头盖脸来了句:
“行了,你先回去准备,这儿有我们。老爷还要稍候一会儿,玉雪有些话要对你说,对了,玉雪就是奴儿,你让她作证人诬陷我,居然连她现在名字都不知道。”
“奴儿?玉雪?她是谁……没用的东西,让她滚!”容元修一开始是真没想起来,一想起来就怒不可遏。
容轩已经命人将玉雪带了进来,玉雪刚好听到这句话,原本就苍白的小脸变成了惨白颜色:“老爷,我是玉雪,也是奴儿,你……不知道我是谁,可还记得我的娘?她叫吴柳。”
容元修哪里还记得玉雪的生母叫什么名字,可是他前几天才让钱管家当堂给了玉雪庶女的身份,他没办法收回那些话:
“你娘出身微贱,遇见我时已不是清倌,我不过是酒醉后逢场作戏与她有了一段露水姻缘。但是她毕竟是那种地方的人,容家门风清正,断断不会允许她进门。”
“我让钱参给了银子,让你娘不再接客,就算是全了我与她的缘分了。没有哪条律法、道义规定,我一定要为她赎身、接她进门吧?”
容元修是个极要脸面的人,他要不那么要脸面,根本不用给容轩设局,过上几年等容轩有妻有子了,把孩子给绑了,刀架在脖子威逼容轩去顶罪就可以,哪儿用的着这么迂回。
容元修能说出如此无耻的这番话,足见他有更重要的东西想要隐瞒,才妄图用这种话羞辱玉雪和她的生母,让她在愤怒之下不至于起疑心。
黎久薇无声地冷笑,淡淡地开口提醒玉雪:“你娘再是什么样的出身,也曾经是老爷的女人。既然老爷都给了银子了,你跟你娘在那地方该是单独住着,过着清静的日子吧?”
玉雪忍着眼中几次都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是,我的娘在跟老爷一起之后就没再接过客,可是我们一直被关在阁楼的牢房里,窗子上都打着铁栅,我有记忆以来,她从来没有出过那间房。平日里给我们送饭、做杂活儿的是个哑仆,常常一年下来都没人跟我们说上半句话。”
“我长到三岁,我的娘求看着我们的人,让我帮着后厨摘洗,才让我有了跟外面的人说话的机会。可是那时我还小,后来我娘没了,又过了几年,我八岁的时候,他们就又不让我去后厨了,我也得天天待在阁楼里,也没有人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
“饭食刚开始还是好的,可是后来……谁还会一如既往地照顾一个经年累月无人问津的女人和她所生的孩子,我们想吃口热乎的都难,病了,更是不可能请郎中,我娘的病就是越拖越重,她先是疯了,后来不治而亡的。”
“我不是那等出身好还细心教养的闺秀,有些话我我不怕说。要是按老爷这样照顾人,我和我娘宁愿跟其他那些被恩客遗忘的女人和孩子一样,起码还有条活路。”
要是容元修只是普通的风流恩客,玉雪的娘之后还有被别人赎身的可能,就不算没有这样的运气,待到年老色衰也能自赎或者转去做仆妇。
更不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不许见外人,还轻易不能跟人说话,这样的环境足以将人逼疯。
容轩看了眼目光躲闪地容元修:“还是我来说吧,即便老爷不替吴氏赎身,像这样留在楼子里又被人留了银子单独照料的旧倌人,也不会被关起来,更不会不允许她和她生的孩子跟别人说话。”
“其实玉雪你有件事没弄明白,你娘走的时候你还太小,很多她要么是看你小,跟你说也说不明白,要么就是怕你知道了,反而对你不好。”
“你再仔细想想,这么关着你们是为什么,他们想要达到什么目的。若说是折磨、轻视你娘,老爷他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真不把你娘当人,也早就忘了还有你这个人了。”
“他们这么做总结起来就是不让你们见外人,不让你们跟外人说话。不让你们见外人,是不让别人知道你们的存在,不让你们跟外人说话,是为了不让你们把秘密告诉别人。”
“你三岁的时候允许你去后厨,是因为你太小,你娘一定不会把秘密告诉你,他们不怕你说出些什么。可是后来你长大了,心里能藏事儿了,就不一定了。我说的对不对?老爷,父亲?”
容元修就是怕别人知道他干过的那些不堪的事儿,也是担心吴氏把知道的事儿告诉别人,再让别人举发了他,或者让别人占了先机。
容元修脸色难看,指着容轩道:“子不言父过,我如何对待一个楼子里出来的女人是我的事,哪里有那么多阴谋诡计。”
玉雪神情坚定了些,抬起头道:“那日黎司制提醒我之后,正好别院的护卫通过钱管家的车夫找到了我曾经待过的楼子,我就求着他们带着我回去了一次。”
“老爷,你猜,我发现了什么?那个一直给我娘送饭的哑仆,她会写字……她被你派人灭口之前,留下了书信,她说我娘没疯之前总是背着我跟她说,她已经把她有的都给了老爷,她甚至为此背叛了她的父兄。”
“我娘想托哑仆给老爷带话,问问老爷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爷为什么言而无信,不带她走。哑仆没有自己的子女,带她一直在资助她的侄子。”
“她的侄子说,哑仆在新朝三年的时候给过他和他娘一笔银子,说是一个贵人老爷给的工钱和赏钱。那时他娘问过哑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赏钱,哑仆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楼子里她负责照顾的女人传了句话出去,老爷顺着那话找到了一张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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