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久薇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是不想跟揽芳醉比,可又何尝不是重视他这个食客?
能劳她如此劳动一场,这事儿恐怕不简单,侯公公既想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桩事儿,想要沾上成事儿之后的好处,又担心这事儿他办不下来。
黎久薇朝容轩摆摆手,催促道:“快,把东西给侯公公献上来。”
这轮椅的扶手下面有暗格,容轩手指在前面用力压了两下,盖子弹开,他从里面取出两个小陶罐放在桌上,推到侯公公面前。
刚刚是不想让张掌柜看到,才放到暗格里的,这东西也确实有犯忌讳的嫌疑。
黎久薇拿了桌上的勺子挖了一点出来放在小碟子里,做出请的手势:“公公尝一尝,怎么样?”
侯公公战战兢兢地尝了尝,立刻就眯起了眼:“这肉酱好啊,蘸东西吃绝了,这也是给商队伙计们路上吃的?拌面吃也好,好东西!”
饶是被赏赐过御膳、吃过元都最好的馆子甚至因为采办宫中所需而吃遍大江南北,也不得不承认这酱料极鲜,入口丝滑即融,里面的肉粒是先烤制过再胭脂的颗颗有嚼劲儿还滋味非凡。
黎久薇笑了笑:“这是牛肉做的。”
“牛肉?你……黎司制你这是害杂家啊。”侯公公大惊,面色都变了。
黎久薇不疾不徐地笑着解释道:“公公放心,城外有个九里庄,前些日子有头牛被山上的落雪和石块砸死了,这里面的牛肉都取自那头牛。公公不信,可以去派人去查问。”
天禹为了保护耕种,自然要保护有限的耕牛,但凡是牛除了老死的、出意外死的和病死的都不得食用,病死的自然是不能吃的,老死的和出意外死的又十分有限,所以很多人一辈子也没吃过几回牛肉。
荣原牛多,可是天禹也只是从荣原购置耕牛,并不允许将那边用来吃肉的牛买到天禹来。
这里面的主要原因是,从荣原出来要穿过整个草原才能到天禹,买回来的牛若要宰杀了只带牛肉回来,肯定是不行的。
要是把活牛带回来,荣原的肉牛和天禹的大多数耕牛、肉牛从外观上看区别不大,肉质有些差别,但不能作为辨别二者的决定因素。
要是在天禹宰杀这些荣原的肉牛,这牛毕竟荣原来的,路途遥远,价钱便便宜不了,必定会有天禹的养牛户用自家本地养大的牛充作荣原肉牛,之后充做荣原肉牛之肉贩卖,赚取当中的差价。
这样下去,商人逐利,为了这当中的利益,天禹的那些耕牛恐怕也得有相当一部分变成肉牛,被人充作腹中之食,农耕必然受到影响。
要知道耕牛珍贵,普通人家或许劳作十年,才能拥有一头自家的耕牛,要是有耕牛被充作肉牛,这耕牛只会更加昂贵。
侯公公见黎久薇言之凿凿,容轩也在一旁颔首,才放下心来:“吓死杂家了,这肉酱好……也很珍贵,只是不知黎司制这是要……”
黎久薇笑了笑:“这肉酱不仅能蘸食、拌东西吃,炒菜、做汤、煮面只要按食用的方式来调制即可,我还会做很多口味的。”
“不过,今日跟公公提这个话,不是为了把这酱料进贡宫中,而是有更大的用处。公公应该也知道,荣原那边除了买回来的耕牛,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牛肉流入天禹的。”
“比如那风干的肉干,只是往日为了储存方便,都是炮制得极干的,咱们天禹人,只要不是牙口特别好的,一般都咬不动。久而久之,没人买,也就没人会贩回来卖了。”
“现如今这种风干肉干只有商队的伙计会带回一些路上未吃完的,几乎再无其他。要是不做风干,只做半干,不等到回到天禹,就坏了,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其实,要是能保证宰杀的肉牛都是荣原的,用荣原之食丰我天禹百姓之腹,又有何不可?关键还是如何不让天禹的这些耕牛被冒充荣原肉牛宰杀了牟利。”
侯公公看看那两罐子牛肉酱,用勺子点了点:“黎司制是想将荣原的肉牛在荣原即制成酱料或是其他能够保存、百姓还爱吃的吃食,再运回天禹?”
“可是万一有人在天禹私宰耕牛,同样做成吃食贩卖,又当如何分辨和管理?”
黎久薇看了容轩一眼:“说到底这般的冒充之法,有两种法子可以制衡,其一便是专营专卖,只交给专门的人进行售卖,不在专营的铺子里售卖的,一概由官府查证后查抄。”
“甚至在荣原开设此类作坊的,也必须先得到朝廷的许可,要是没有许可,即便酿出酱、做出别的吃食,天禹专营的铺子也不收,这就把源头和出口都控制住了。”
“第二种法子,也是一种可以并行的法子,就是只要让市面上的耕牛多起来,价钱降下去,有耕牛的百姓多了,各个村镇的里正或是官署处都有可以低价租借给百姓的耕牛之后,这耕牛就不是稀罕物了,便可以避免许多此类事件发生。”
要是耕牛多了,只要农人都有耕牛用了,那即便有人私贩私宰,即便宰到耕牛头上,那也是闲置的耕牛,不会影响到耕种。
何况铺子都专营了,私宰的这些制成的酱料和吃食根本无处贩卖,他们还私宰个什么劲儿呢?
至于私宰了之后吃鲜肉的,其实民间一直都有,就看官府能不能抓到人了。只要朝廷继续秉持禁令,就跟从前的状况没什么区别。
侯公公想了又想,最后还空嘴吃了一勺肉酱:“道理听着是不错,只是这头一批去开作坊的,黎司制肯定是一马当先了,能带个好头,可是这专营之事……”
容轩郑重地行了一礼,声音低沉而清晰:“专营应按地区和城池而定,各有专营之人,不能归于一个家族或个人。”
“这人或家族,可以是皇商之家,也可以是官身或有名望的百姓之家。现在在朝的官员有的出身世家,也有的出身寒门,后者不乏才具超越世家之人者,然而他们根基浅薄,家中庶务凋敝,甚至根本没有经营出规模的庶务产业。”
“这些人想要再进一步,借助家中产业的依托是必不可少的。陛下这些年有意提升寒门地位,要是能将这专营之位赏赐给各地的寒门,或许能帮上他们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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